不曾遗忘的味道

本文转自：贺州日报 □吴燕妮

周末,母亲打来电话说:“家里种的青菜吃不完,回来摘些吧。”

我在清晨回到了娘家。我先来到屋后的果园,入眼是满园的龙眼树,果子一串串缀满枝头；抢占边角阵地的南瓜苗长势旺盛,大朵大朵的南瓜花在绿叶间露出黄灿灿的笑脸,香甜的气味招引来嗡嗡的小蜜蜂。夏日的早晨还算清凉,也还没有聒噪的蝉鸣乱人心绪。

当我摘完南瓜花环顾四周时,却意外发现在园子的一角长着一棵豆科植物,叶子十分茂密,是我多年未见却能一眼认出的狗爪豆。

我走近那丛熟悉的青绿,果然不出所料的,浓密的绿叶下藏着一簇簇肥壮的狗爪豆荚果,它们的颜色较叶片颜色稍深,挤挤挨挨的果荚长而肥壮,末端略弯。狗爪豆藤蔓上还开着很多豆花,穗状花序像一串串淡紫色的风铃,在绿荫下轻盈地摇晃着。我挑选壮硕而饱满的荚果摘下来,装了满满的一篮子。

妈妈对我说,好几年不种狗爪豆了,今年只种了这一株,只是简单壅了些肥料它就疯长,结的豆吃也吃不完。

几十年前,狗爪豆是我家菜园里常见的作物。在村里,不单是我家,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在庭前屋后种上几株。这种作物实在是太贱生了,播种下去不用精细管理,即使是贫瘠的土地,它也能生长并结出许多豆来。最重要的是,它产量很高,整个生长季不断开花、结荚,一株狗爪豆结出上百斤豆也不稀奇。它的荚果供人食用,叶子可以喂猪、喂鸡,也是养兔、养鱼的好饲料,还可以做绿肥,可谓全身都是宝。

在家乡,人们把狗爪豆叫作“狗儿豆”,小时候我问妈妈:“为什么它叫狗儿豆,而不叫鸡儿豆或鸭儿豆呢?”妈妈指着一串拥簇在一起的荚果对我说,你看它像什么?像狗儿身上的什么?我细细打量那一串修长又鼓胀的荚果,确实很像狗的爪子,我这才恍然大悟。后来,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黧豆,是老百姓餐桌上常见的菜肴。

狗爪豆作为一种平常的蔬菜,在本地是颇受欢迎的,它的肉质爽脆、味道鲜美,洁白的豆仁粉糯可口,但是它的整个豆荚是带有毒素的,要经过一番处理才能食用。通常的做法是:将摘下来的成熟饱满豆夹带皮煮沸5至6分钟,捞出放凉后,先撕去外层的豆皮,再剥开豆荚,然后将里面豆仁的壳也搓去,最后将豆荚和豆仁放到清水中浸泡1至2天。这期间要换几次清水,待豆荚中的毒素完全浸漂干净,就可以加入蒜米、辣椒和紫苏等一起炒着吃了。

一时吃不完的狗爪豆,浸漂后还可以晒干。妈妈将晒得干脆的狗爪豆保存起来,在三荒四月没什么菜吃的时候,就从瓮里抓出一把,泡开来煲汤或者炒着吃。

炒狗爪豆就粥,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吃法。一碟加入蒜米、辣椒炒的狗爪豆,香辣爽脆,可以将白粥吃到锅底。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却不知道狗爪豆是有毒的。有一天,我和妹妹摘了几串鲜嫩的狗爪豆回家,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炒来吃,吃完后,我们就觉得头晕晕的,手脚发麻,肚子也隐隐痛起来。我们两姐妹软绵绵的,迷迷糊糊地躺在竹椅上。妈妈从田里干活回来,看到我们难受的样子,细问之下得知我们吃了狗爪豆,吓得不轻,还好在一阵慌乱之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抠喉咙催吐。我和妹妹最终将吃进肚子里的白粥和狗爪豆吐了个七七八八。妈妈又给我们煮了绿豆汤喝,权当解毒。可全身仍然无力的我们,躺了老半天才缓过来。

那是一次让我终生难忘的经历,但是并不影响我对狗爪豆的喜爱。只要处理得当,狗爪豆仍不失为一道美食。狗爪豆产量高,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民也热衷于种它。我家种的狗爪豆,有时采摘一次就有几十斤,吃不完就拿去卖。夏天的夜晚,一家人坐在一起撕狗爪豆,通常要干到深夜十一二点。撕过狗爪豆的指头由于沾染了紫黑的色素,往后几天都是黑乎乎的。

那些卖狗爪豆挣钱的日子,随着我的成长、读书和工作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人们可选择的蔬菜品种越来越多,食品安全意识也越来越强,带有毒素、处理不当会导致中毒的狗爪豆,渐渐地少人吃也少人种了,如今在菜市场已很难寻觅到它的身影。然而当我再次遇上它的时候,仍然如见故人般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