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崇泉：应加快推进统一大市场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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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雅洁2023年开年以来，崇泉走过很多地方，在江浙沪一带，他调研了不少民营企业。他认为，当前最大的问题是统一大市场的建立，要让民营企业享受到和国有企业一样的待遇。

他认为，所谓建立统一大市场，首先是开放自己的市场，公平竞争，取消区域或者省份内部垄断，这样经济就会得到更快的发展，好的产品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形成优胜劣汰、良性循环。

对于中国企业的外贸前景，曾任商务部贸易谈判副代表，现任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会长的崇泉，回忆起当年作为中方组长参加中国东盟自贸区可研谈判的经历，他认为，这次谈判对如今的中国经济发展仍有启示，有时候适当让利也是良策。

9月6日，在由北京国际经济管理技术促进会、经观传媒、商务部中国国际经济合作学会、北京华软科技发展基金会主办的“服贸会·中国国际经济管理技术论坛暨2023ESG与高质量发展峰会”上，崇泉接受了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

|对话|

经济观察报：我们了解到，2023年开年以来，您做过很多调研。您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什么，有什么新的想法和灵感？

崇泉：今年3、4、5月份，主要去了长三角，江浙沪一带。调研主要结合商务部领导的智库，也就是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的工作展开，我们面向企业，面向社会，也服务政府。

我们也到了济南，看到山东是一个制造大省，现在发展的活力特别足。我觉得，中国人民非常勤劳，非常能吃苦，只要给空间，绝对发展得非常好。

实事求是地讲，当前外部环境遇到很多困难，多边贸易体制也遇到很大挑战。现在反对全球化的声音很高，尤其是欧美国家奉行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这些都是外部环境很大的变化。

对中国来讲，虽然外部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中国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大。

我个人认为，随着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40年取得的成果，中国的比较优势还很多。我们现在的装备制造业、基础设施建设等在世界上比较强，但欧美还掌握着很多尖端技术，我们还要学习赶超，在这个过程当中，还得靠技术创新和更新才能促进经济不断发展，保住比较优势。

中国经济发展向好的一面很多，经济发展也是健康的，前景非常好，潜力很大。虽然外部环境对我们有很大影响，但只要牢牢把握改革开放路径，按照中央要求，坚持创新，经济会不断取得成绩。做好自己的事，把中国的事情办好，所有的环境因素都可以克服。

总体来看，由于国际环境发生很大的变化，现在中国经济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和一个很大的调整时期。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一直是出口拉动型的外向型经济，经济发展主要靠投资、消费、外贸这三驾马车，过去我们大量投资，确实快速拉动了经济发展，消费也不断增长。在此过程当中，外贸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中国是出口拉动型的外向型经济，决定了中国经济很大程度受外部环境影响，这也是很多国家发展必走的路径：农业取得一定发展以后，自然推动工业化；工业化到一定程度，就要推动贸易发展。要成为一个经济大国、经济强国，你必须是贸易大国、贸易强国。

通过这一年多的调研，我观察到，由于疫情影响、外部环境变化、地缘政治冲突不断加剧，对我们经济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

从增长速度来讲，过去我们贸易增长速度非常高，甚至达百分之十几，大大高于经济增长速度，在世界上独一无二。但现在，再没有拥有这么高增速的机会。一方面基数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外部环境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我觉得外贸保持一定速度的健康增长很重要，要高质量可持续发展。

针对多边贸易体制和全球化，欧美已经提出了一系列的措施，都是不要贸易自由化、投资便利化的措施。

我认为很多东西我们要坚持，比如多边贸易体制和贸易自由化。把国门开得大大的，就会发现有容乃大，吸收所有先进的思想、体制、概念，你自然就先进，立于不败之地。

经济观察报：调研以民营企业为主吗？

崇泉：最近我们的调研主要是和民营企业家接触比较多。上一次在浙江，主要也是和民营企业家谈，他们也有一些担忧，后来国务院出了一系列政策，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和鼓舞。

经济观察报：民营企业现在也面临一些挑战，这周刚宣布要成立民营经济发展局。

崇泉：从党中央到国务院，乃至各主管部门现在都很重视民营企业家、民营企业的发展，方向非常好，很正确。从商务部掌握的数据来看，现在中国民营企业创造的出口占比已经超过50%，他们带动的就业超过80%，民营企业对于中国外贸出口贡献巨大，应该发挥他们的效用，这也是中国的比较优势。

现在出口面临欧美围堵，包括两方面挤压：一是他们要把制造业从中国转移出去；一是进口时，要求进口原产地非中国的产品。这给了中国企业较大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要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在政策税收便利化方面一视同仁，9月5日的商务部发布会也表示，要推动促进建立国内统一大市场，这将有利于民营企业家更好地发挥活力。

经济观察报：和民营企业接触的过程中，您感觉他们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崇泉：最大的问题是刚才我讲的统一大市场，比如在金融方面要给支持，要有和国有企业一样的待遇。

外部讨论时，我们经常谈到，对民营企业给予和国有企业一样的国民待遇，这对民营企业家来讲就够了，民营企业家的创造力和活力很强，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他们就会做得很漂亮。

经济观察报：如果想达成这种公平性，您会开什么样的药方？比如政策建议？还是民营企业本身的努力？还是市场方面的一些调整？

崇泉：现阶段，我觉得商务部也好，发改委也好，主管部门还是要尽快推动建立统一大市场。

我原来在欧洲常驻时，当时欧洲就开始讨论建立统一大市场，给我很大触动。当然现在多方面因素影响，欧盟统一大市场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欧洲经济也比较困难，统一市场的进程因此放缓甚至停滞。

即便如此，中国还是应建立统一大市场，比如省与省之间，各个区域之间，各方面都要自由流通——货物要自由流通，人员要自由流通，这些已经做到了，还有现在国内方方面面的限制应该取消，商务部这次开完新闻发布会后，我预估他们会有一些利好消息放出来，发改委也在积极推动。关于统一大市场，国家公布的意见措施都很全面了，非常好。

经济观察报：您心目中理想的中国未来的统一大市场什么样？

崇泉：所谓建立统一大市场，首先是开放自己的市场，公平竞争，取消区域或者省份内部垄断，这样经济就会得到更快的发展，好的产品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形成优胜劣汰、良性循环。这样消费者受益，国家税收也能增加。

经济观察报：之前一些地方垄断的情况还是挺明显？

崇泉：正在逐步改善，情况挺好，至少现在不好公开做了，国务院、发改委、商务部都发了文。大家形成了概念，加上行政措施推动，很快就会解决。

我还是希望尽快建立大市场。在国际环境不太好的情况下，这是目前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举措，同时要发挥民营企业的作用，打通国内市场，紧紧抓住创新要义。

这几天华为Mate60Pro热卖，这个热卖还延伸到了日本和欧洲市场。比如德国当地售卖的价格比国内高，国内不到7000元人民币，在外国市场是1万多元人民币。它的功能特别好，可打卫星电话。一些欧洲国家公开表示，到现在没发现华为手机泄露个人机密，安全性高。

这个例子给我们带来的启示是，中国不怕封锁。其实欧美、日本、韩国的公开技术封锁不是今天才有。联合国关于技术转让行为守则谈判是50年以前的事情，人家怎么可能把好的技术给你？当时连谈技术转让他都不给，更不要说给你核心技术。他们提出口号，要技术先进中国20年。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核心动力。华为进取创新的精神给所有中国人树立了标杆。

经济观察报：如何看待民营企业在未来外贸结构优化中扮演的角色？

崇泉：外贸企业还是要按照市场的变化，调整经营方向，比如国别、商品结构都要进行必要的调整。

现在东盟是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原来是欧美。我们现在有RCEP，所以要充分利用中国和东盟的关系。我们还要紧紧抓住东亚市场，进一步扩大中日韩合作——不过这不取决于我们。

要充分利用一带一路，今年是一带一路倡议实施的第十年，这是中国目前向世界提供的一个最好的平台和公共产品之一。实践证明，它对世界经济的促进，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济发展作用非常大。

一个新契机是金砖国家扩容。扩容以后，中国企业可以利用金砖国家继续寻找商机。

还有一个契机是上合组织，这也是很有意义的。下一步我们要加大和上合组织的经济合作发展力度。经济是基础，把基础打扎实了，所有的发展都会稳定且健康。

现在和很多国家的发展合作过程当中，我认为要适当让利。当年中国东盟自贸区可研谈判时，我是中方组长，谈判过程中，快结束可行性研究报告时，东盟提出来要早期收获（EarlyHar－vest），当时东盟有些好的产品，比如水果、大米、泰国的龙眼干等，他们想马上进入中国市场，我们向国务院报告，总理当时就批准了，效果非常好，然后进入了实质性谈判。

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和周边国家，比如东盟国家合作时，要适当让利，有钱大家赚，让人家赚到钱，你才能赚到更多的钱，不能一锤子买卖。

说老实话，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当时比东盟落后，他们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比如一些本地化的东南亚华人很有钱，当时对中国经济有很多帮助，他们的市场当时也是相对开放的。现在我们发展起来了，国内搞共同富裕，国外周边也要搞共同富裕，一块带动他们，不要计较那些得失，要把眼光放远一点。

现在欧美对我们围堵很厉害，我们要更紧密地和其他国家合作。从区域上来讲，非洲市场潜力也大得不得了，还有拉美市场，我们好多企业已经过去了。

外贸现在发展遇到困难瓶颈，从国别上讲，我们要开拓思路，巩固原有市场，扩展新的市场，敢于创新。

总而言之，不要紧张，要有信心，我们的外贸会稳住的。不要追求过高的速度，过热了也不行，只有高质量可持续健康稳步发展才行。我认为，3%、4%、5%的增长比不可持续的10%或者20%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