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眼眸里

本文转自：河池日报

秋的眼眸里

羊狼

山村秋意浓。 盛 近 摄

昨天的毛孔还在喘着粗气，一夜小雨过后，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夏天的蒸煮，让蝉愤怒，躁动，吹响火的声音。秋雨之后，蝉仿佛累了一般，把生命埋在秋风里，而此时，一张黄叶落下。

我是在仰头看向天空时发现的。黄叶有五个角，像一个手掌努力支撑黑压压的云层，即使这样，依然有光试图穿透它的身体。叶脉是季节的血脉，依稀可辨。黄叶如金，在那些延续夏天绿色的热闹中，格外耀眼，透着金色光亮。我以为，它只属于春夏，没曾想，竟也和果实一般成为秋的宠儿。

秋风起的时候，有一只蝉匍匐在树枝上，一动不动。我观察它的时候，它正盯着黄叶。之后，它似乎动了下前爪，动作极其轻缓，以致树枝和黄叶都没有察觉。我想，这样的清晨，它应该是看上了黄叶上的一滴映照着都市天空、高楼、广场、街道和绿植的露水。它或许还看到了一群急于摒弃黑夜的老年人，一群曾经灯红酒绿、行令猜拳抑或西装革履、时尚优雅的人，一群时髦前卫的小伙子、小姑娘，一群穿着朴素校服、简洁干净、背着大书包的孩子，他们在走过这滴露水旁时，都晶莹剔透地映出灵魂的本真。

这一切正常的都市，透过一滴露珠，是倒影。一切经过露珠旁行走的、跑动的，诸如行人、车辆，在一只秋天中生命行将逝去的蝉的眼里，弯曲变形。但是，这一切都无关乎一只蝉，它一动不动。它也许只关心一滴露珠，不管这滴露珠有多么强大的功能，也许只和那一张黄叶相得益彰，像一幅神来之画，传递一场秋的来临。

自古以来，如我等多愁善感者皆入了秋的圈套，包括这次也是。于是，生出悲、欢、离来。往事不堪回首，却历历在目，秋风如锤，把心敲碎一地，岂不悲哉。漫山遍野果实累累，稻田麦地一片金黄，岂不喜哉。春去冬来，独在异乡，别来无恙啊！

我不再观察它，我甚至产生抓住它的冲动。这种冲动驱使我迅速进入偷袭状态，悄悄靠近它，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因为嗅到我的气息而飞走。显然没有，它甚至连煽动一下翅膀都懒得做，涅槃一般任由我靠近、抓住。

我把它握在掌心。

我不确定它是否会死亡。我握蝉的时候，感觉到它的翅膀有力地以每秒4000次在震动，这也许是它意识死亡来临时最有力的挣扎。

关于这次握蝉，我曾做过类似的实验。一次，我抓住一只蚊子，握在手心。我的举动被一旁的孩子看在眼里。那孩子才5岁，我蹲下身子直视他，举起抓住蚊子的那只手，郑重地问：“我抓住了一只蚊子，你猜猜现在蚊子是死了还是活着？”

孩子用透彻的眼神看着我，略加思索了一会儿说：“死了，肯定是死了！”

孩子在期待我打开手掌，而我却陷入了两难境地。蚊子还活着，我确信，但只要我稍微用力，它就会粉身碎骨，这样我就在孩子面前暴露了我生而为人的愚蠢，露出我难堪的兽相。但是，如果我不捏死它，我张手的一瞬，它就会飞走，就会于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耳边嗡嗡，用它锋利的有3个叉的口器，刺破我的皮肤，吸食我的鲜血，甚至传播登革热、疟疾、黄热病等疾病。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捏死蚊子像是某种正义，可以振振有词掩盖内心的凶残。孩子啊，难道他是看透了我的心性？

它未咬我，是我捉了它，我有何理由捏死它？

于是，决定放它一马。我松开手掌，蚊子展翅飞走。孩子高兴得跳起来，说：“它没死、它没死，它飞走了！我以为您会把它捏死呢！”

是啊，为何要置它于死地呢？

我问孩子：“那刚才你为何说蚊子死了，还说得那么肯定。”

孩子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如果我说蚊子活着，您是不是就把它给捏死？”

哦，原来，在孩子的心里，什么都是活的。

现在我手里就握着一只蝉，我放手让它走，露出秋天里第一次微笑。

只要心不死，万物都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