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辆车感恩

本文转自：长江日报

□ 王太生

朋友董老大，十几年前生活困顿，拿出积蓄买了一辆车跑出租。

数千个日日夜夜，走江南跑塞北，奔波了许多地方，辛辛苦苦了这么些年，日子渐渐好了，但他的这辆车也老了，到了报废的使用期限。

车送走之前，董老大在家门前，把车洗了几遍，车身和玻璃擦得锃亮，然后点上三炷香，对着这辆车磕头作揖。他口中喃喃，对车说：“车啊，你辛苦了！这么多年，跟随着我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轮胎换了十几只，你老了，跑不动了，要离开我了，我为你送行。感谢你的陪伴！”

一辆车又不是人，为什么对它有这么多的感谢？这些年来，董老大把全部心血和家当，都倾注在这辆车上。这车是他的老伙计，默默不吱声地陪伴着他。对一辆车感恩，是对过往岁月、难忘经历的重温与动情。

跑车的第一年，董老大有天夜里回来，不小心碰倒了一位大爷。大爷是骑自行车撞到他车门上的，人摔倒了，还擦破点皮。把大爷送医院检查，董老大非常害怕，忐忑不安。大爷看出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安慰：“孩子，不要担心，没事的，我没事的。”

还有一次，他把一只小猫咪从僻远的小镇带到城里。那次，他去小镇接一个人，把车停在树下，回来时发现有一只小猫咪钻在前轮间隙，被带到城里。小猫从车隙里跑出来，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咪咪地叫着，浑身瑟瑟发抖，它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钻到车下，董老大心一软，顾不得劳顿，抱起小猫，把它放在车厢里，赶紧送回小镇。

与车相伴的日子，点点滴滴，串起来都是回忆。

那年除夕，他从外地跑车回来，已是子夜，又冷又饿，离家渐近时，遥遥看着家中窗口亮着的橘黄灯光，心头一热，那是妻子在等他，他的内心温暖而感动。

这辆车曾经停在古徽州的山道上。那是春天，他开这辆车，送客人去黄山，行驶在徽州道上。车出了故障，停下来找人帮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小店，他问老板，卢村怎么走？老板指点：一直往前走，走30里，拐两个山头，再过三个村子就到了。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还是好人多。

这辆车对董老大来说就是家人，陪伴并见证着他太多的喜怒哀乐，在他困顿孤寂时，默默陪伴，与他如影相随，给他遮风避雨，载着他的烦恼和喜悦，走过寒冬，载着希望驶向春天。

跑车的过程，时常忍饥挨饿。有时是时间紧，来不及吃；有时嫌价格贵，舍不得买。他在外出时，经常是买上两斤橘子放在车上，觉得橘子既解渴又扛饿。一个人的天涯孤旅，是寂寞的，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棵又一棵的树，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有过归心似箭。

路上的时光，有时是危险的。有一次，下大雪，他的车爬上一座不算陡的桥，路滑减缓车速，后面的一辆车撞上了他的车尾，想躲都躲不掉。就这么一个小事故，车子被送到修理厂修了两天，没有了车，一切都变得不方便。从那时起，他开始觉得车是他伸长的腿，是谋生的饭碗。他的生活中若没有这辆车，一切都变得不可想象。

漂泊的人与车，对他来说，是移动的家。闭上眼睛，熟悉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辆车，与他手足砥砺，手掌摩挲。在车厢里酣眠过，也在车里放声大笑。车窗外有艳阳高照，也有细雨绵绵，在这狭小的空间，人与车，车与人，相依相偎。

用这样一种方式回望，与走过的路挥手道别，这不仅仅是一种仪式，而是一个人丰沛情感的流露。困难时，是一辆车给予支撑，与他形影不离，默默在生活之路打拼，并打开一盏大灯，将前行的路照亮。

董老大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移情于物，将器物人格化，赋予它情感与体温，以及其他许多东西。

这样的一种断离舍，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