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最后的布局：沙丘政变的背后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对秦始皇来说，是很不吉利的一年。先是发生了预示着帝王有灾难的天象，之后不久在原来齐国的土地上又降落了一颗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字样的陨石，社会上更有人在传言有神仙预言说“今年祖龙死”。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让本就十分迷信的秦始皇深感恐惧。为消灾避祸，根据太卜的建议，秦始皇开始了第五次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长途跋涉的出巡。

对于五十岁“高龄”的秦始皇来说，面对各种流言，他最应该静养身体，以不变应万变。但是，秦始皇是谁呀！他可是千古大帝，13岁即位为秦王，39岁灭六国统一天下，从来就是自信爆棚，怎么可能将主动权交由他人？又怎么可能听天由命呢？于是，他选择再次出巡主动避祸。年事已高，长年操劳，无节制食用丹药，本就不怎么过硬的身体，再加上长时间的车马劳顿，秦始皇在东巡返回途中的平原县（今山东省德州市）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势凶猛。

病重的秦始皇，也许已经预感到可能难逃此劫了，一向忌讳死亡的他，也不得不对后事做出必要的安排。他给远在北方上郡监军的大儿子扶苏写下诏书，让他尽快赶回咸阳处理自己的后事，并继承皇位。但是，并没有将诏书立刻发出，他还心存侥幸，幻想着自己或许还可以度过这一关，身体或许还会好起来。年少时继承王位，壮年时建立不朽功业的秦始皇，始终相信，天下万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对于他的诏令，没有人敢不从，更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旨意。所以，在他看来，写给长公子苏扶的诏书，早送晚送没什么影响。

在秦始皇嬴政的脑海里，不时地闪过当前帝国的政治形势，他自认为还是可以完全放心的。终身未立皇后，自然就没有了前朝常见的，外戚与后宫勾结乱政的可能；不立皇后，二十几个儿子，也自然就没有嫡庶之分，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指定谁继承皇位谁就拥有继承权，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一个人手中。

在秦始皇看来，当前帝国的政治权力分配，是一个大三角中套着一个小三角，很好地维系中各方力量的平衡，非常牢固可靠。秦始皇离开京城咸阳东巡前，让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处理日常军国政务，维持帝国的正常运转；长公子扶苏与将军蒙恬，率精锐三十万在北方上郡屯兵抵御匈奴，成为帝国权力的重要一角，对外御敌，对内威慑咸阳，保证自己离开京城时政局的稳定；左丞相李斯，跟随出巡，协助自己处理帝国重大军政事务，确保虽不在咸阳但仍然是权力的绝对中枢，这是一个权力平衡的大三角形态，是最稳固的权力布局。

在大三角形的权力分布之中，秦始皇还精心安排了一个小三角形的权力布局。跟随出巡的人员当中，除了左丞相李斯，还有上卿蒙毅，中车府令兼符玺令赵高和少子胡亥。左丞相李斯是自己的亲信重臣，上卿蒙毅，是大将蒙恬的亲弟弟，是长公子的人，两人虽都忠心于自己，他又分属两个不同政治政阵营；赵高和少子胡亥，关系亲密，与其他两人不是一路人，李斯、蒙毅和赵高三人，又形成了一个相互钳制相互平衡的权力三角形态。

这样的人事安排和权力布局，足显秦始皇的政治智慧和卓越的谋略，而绝非有人批判的那样：明知赵高是奸诈小人，还有留在身边视为亲信，最终酿成了沙丘政变，葬送了大秦帝国的未来。如果两个权力三角布局不被打破，那么宦官赵高就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是，秦始皇百密一疏的是，一个意外的突发事件，打破了权力的平衡，让两个精心布局的权力三角失衡，以致轰然倒塌。

秦始皇在返程途中，突发疾病。一向信奉山川神灵的秦始皇，首先想到的就是，派心腹之人到名川神山，向神灵祷告为自己祈福。秦始皇权衡再三，决定派上卿蒙毅，担任这一“重任”。不知道秦始皇做出这一决定，当时是出于何种考虑，也许是他最信任蒙毅，派蒙毅去最虔诚。然而令秦始皇没想到的是，蒙毅一旦离开，自己身边李斯、蒙毅和赵高三人形成的权力三角被彻底打破，才出现了秦始皇刚死，赵高就威逼利诱丞相李斯，与少子胡亥三人结成同盟，一起合谋篡改诏书改立胡亥为太子，并伪造诏令逼迫长公子扶苏和将军蒙恬自杀。

试着假设一下，如果秦始皇去世时，蒙毅还在身边，赵高是绝对没有胆量，游说李斯篡改遗诏的。即使赵高与胡亥胆大妄为，图谋太子之位，李斯也绝没有胆量违背秦始皇的真实意图与之同流合污。因为蒙毅的背后，是长公子扶苏、将军蒙恬以及两人身后的三十万帝国庞大军团。也就是说，如果秦始皇没有贸然派蒙毅离开，沙丘政变就不会发生，继承皇位的将会是贤明仁义的长子扶苏，秦朝的历史就一定会改写，历史上也就没有后来者项羽和刘邦的精彩表演了。

如果不派蒙毅去祭拜神灵，派谁去最合适呢？此人应当同时具备两个条件：身份要尊贵，才能体现对神灵的诚意；对皇帝要绝对忠诚，才会在神灵面前尽心尽力。论身份尊贵，公子胡亥最高，其次是丞相李斯，最后才是蒙毅；论忠心，公子胡亥是自己的亲儿子，也自然是最佳的人选。所以，秦始皇最应该派去向神灵祷告祈福的人，是自己的小儿子胡亥。

如果说“沙丘政变”，秦始皇还有过失的话，那就是对长公子扶苏的处置和态度上有问题。秦始皇焚书坑儒，长公子扶苏劝谏他要施仁政，秦始皇大怒，将扶苏赶出咸阳，令其到上郡蒙恬的军中担任监军。从后来秦始皇将皇位传给扶苏的最终结果来看，秦始皇此举，可以解读为他对长公子的保护和厚爱，让他离开是非之地，到军中历练，并获取军界的支持，为将来继承皇位打基础。但是，从当时来看，无论是当事人扶苏、蒙恬，还是丞相冯去疾、李斯，又或者是整个朝廷大臣，都会理解成皇帝对长公子的贬黜和处罚。所以，赵高才会胆敢动歪脑子，李斯才敢屈意顺从合谋，苏扶接到假诏书后，才会轻易上当自杀。

晚年时的秦始皇，如果已经做出了立扶苏为帝国接班人的决定，即使不将其立为太子，在人事布局上也要做出适度的姿态，至少不能给朝臣一种打压长公子的不良暗示。打压长公子扶苏，也许是秦始皇刻意为之，他可能认为让手握重兵的将军蒙恬辅佐长公子，二者结合权力过于集中，如果再向朝臣流露出将来选立长公子为继承人的意愿，担心可能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先刻意打压以维持权力的平衡。

沙丘政变的结局，大家都知道了。立长公子的诏书还没有发出，秦始皇就死了，赵高与少子胡亥、丞相李斯合谋篡改遗诏，改立胡亥为帝国的继承人，并矫诏杀了扶苏和蒙氏兄弟，胡亥得已继位为秦二世。

三年后，大秦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土崩瓦解，秦朝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