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桌子

本文转自：青岛日报

雷 雨

天气闷热，匆匆奔波在南京与苏州道上。事毕而归，仍躲在城南一斗室之内俯在一张旧桌子上翻看书稿，思绪在纷纭人物事件中徘徊游走……我想说说这一张旧桌子。它方方正正，笨拙朴实，并无特别之处，四只腿，有抽屉，右侧还有一小柜，四条腿之间有撑木，便于桌前人置放双足。桌面及外围油漆经年，已经呈现出完完全全的黝黑色。这张桌子，是66年前从如皋乡下长途跋涉几经辗转过江来到南京的。是谁把它从如皋乡下弄到南京来的？是胡维伯先生。

胡维伯少年孤苦，被人抱养，其养父是一汽车司机，也会修车。养父母后来分离，养父虽然在如皋城内另组家庭，但对养子还是颇为照顾，供其在如皋城内读小学。胡维伯奔走在如皋城内与乡下，吃尽辛苦，看惯白眼，但读书用功，刻苦异常。读书之余给养父做帮手，学会开车，也会鼓捣修车。在1946年春，年方不足十五的胡维伯看到如皋城门洞里人民军队的招兵启事，毅然报名而去，参加了邵伯战役。

战争中，他毕竟年幼又受惊吓，居然生起病来了。连长看他病得厉害，就给他开了一个条子，让人把他送到涟水的后方战地医院去了。几个月后，他得以痊愈，又去找到原来部队，此时的连长已经成了团长。团长惊讶，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大手一挥：很好！跟我渡江，继续革命。就这样，胡维伯渡江到了无锡。很快，汽车兵转隶地方，再后来，南京与苏南、苏北行署合并成立江苏省，胡维伯到了南京，从此一生默默在公交行业，任劳任怨，恪尽职守。

一切尘埃落定。胡维伯回到如皋乡下，探视养娘。母子相见，自有一番热泪奔流，颇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养娘最为牵挂的还是儿子的婚事。她还说，专门央人打造了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床，要送给儿子新婚之用。此后，又过几年，养娘病重，胡维伯返乡床前伺候，为老母送终。待一切事毕，他舍不得这张桌子，居然捆绑一番，不惮沉重，徒步肩扛，路途遥遥，赶到如皋城内，再坐长途汽车，从瓜州古渡过江到镇江，再回到南京。当时，还没有南京长江大桥，这张桌子，竟然是胡维伯从如皋的乡下小村落里一路颠簸腾挪到了南京。

近三十年前，我和妻子栖身在光华门内明城墙一侧，斗室寒舍，家徒四壁，这张桌子就既当饭桌又当书桌。再后来，条件改善，不断搬家，这张桌子被多次提议扔掉却总是不忍丢弃，化险为夷，得以留存。多年来，为写书翻找资料，吃了不少辛苦，俯在这张桌子上也不知熬了多少不眠之夜。

如今，这张桌子仍在，还在静静默默地为我们服务。但胡维伯先生，也就是我的岳父，在两年前的夏天去世了。老人家，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