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恋旧林

本文转自：张家口日报

人间烟火

飞鸟恋旧林

蔡璟昊

应朋友之邀去看了《北京遇上西雅图2》，主角的爱恨纠葛和痛苦迷惘像是为了烘托气氛的故意为之，在我看来，影片中副线，那对八十多岁老爷爷老奶奶的感情，却是最大的亮点。

七十多年的相伴恐怕胜过一切爱情的誓言，当影片中的爷爷奶奶教堂两相望眼眸盛温情，当爷爷手抚衣领道出那句“愿意的话，你等等我”；当奶奶湖上泛舟掬一捧骨灰洒落，我忽然就感觉心中的那片柔软被倏地触动，喉头酸的发涩，眼泪簌簌而落。

我曾经一直不信，那个年代，就像是爷爷说的，几头驴就能娶回一个姑娘的年代，怎会有爱？那时的女子恐怕没有现在精致的细腻，那时的男人怕也没有此时相念的柔情，那时的人们为了柴米油盐、吃穿用度便要付诸一辈子的操劳，哪里来的谈情说爱的闲情逸致。

后来，突兀地就懂了，有些陪伴与岁月的积淀远比轰轰烈烈的爱来得实在，数十载时光中的包容、惦念、问候、关怀甚至争吵，是融进骨血里的一部分，是这辈子再也割舍不掉的羁绊，这样的一份感情，与其说是爱恋，不如说是对至亲的挂念。

看着影片中的爷爷奶奶，忽然就将他们与我的姥姥姥爷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一样满脸深深的沟壑，一样皱起发黄的皮肤。我曾看见过他们二人的结婚照，黑白色古朴的照片，裱在一幅金粉刷制的大大的相框里，那是独属于他们的青葱岁月。

姥爷身上带着种岁月积淀下来的威严和大气，姥姥却是在厨房里过了大半辈子，没怎么上过班，性格依旧是北方人的风风火火。两个人口角不断地走了一路，连我都觉得他们的婚姻是极不搭的组合，可偏偏就是这样迥异的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成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我十二岁那年，姥爷，倏地就病了，被病魔吞噬得体无完肤，然后，一觉未醒。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急躁的姥姥默默地坐在暗处一声不吭，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红了眼眶泪水凝结，也是我第一次在涕泪纵横的时候被她拥纳入怀。

姥爷的葬礼姥姥没有参加，她心脏不好，亲戚们怕她受不了。

我总还是有些诧异，总觉得若是以前，姥姥定会执意参加，但这次她没有，至于原因，我没有猜测，便是猜了，也怕是理解不了。

因为我不懂，她那时有多疼。

将一个融入生活，熟悉到成为习惯的人生生剥除，别无选择地接受他的离开，漫漫长夜对着空了一半的大床，将挂了数年的结婚照换成其他照片，那时的她，要有多疼多疼……

以前，我与母亲都觉得以姥姥的性格不会有这么多情感，可后来发现我们错了，错得离谱而彻底。我惊奇地发现姥爷走后，姥姥变了，多了几分逆来顺受的柔和，依旧是聒噪的大嗓门，却没了曾经急急躁躁的热烈。

这才明白，姥姥这般热躁的性格，之所以曾经显露无余，是因为身边有那个最可依靠的人，使她有肆意发泄的空间。不是子女不可依靠，而是那个一起经历沧海桑田的人没了，有些东西也便自然而然地随之而去，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无法留恋。

这样的一份感情，也许不能说是最美的，我却觉得它是最真的，就算染尽铅华，也能亘久不变，因为几十年的陪伴，胜过一切的诺言。

想起龙应台那句“不必追”，有些人不是追不来、追不上，而是真的不必追，就像《北京遇上西雅图2》里奶奶说的那样：“人没了，家就在心里。”不必故意缅怀，也无须刻意铭记，而是，有那么一种感情，即便再不相见，即便时过境迁，即便天人两隔，但它在心里根植下的深度，在生活中留下的痕迹，注定今生今世，无法忘却；即使不再爱恋，却已是对至亲的挂念。

至此，这世间最美的感情，亦是它；至此，足矣。

飞鸟恋旧林，忆时光过往，难觅踪迹。

凝神绪缱绻，看往事已矣，不必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