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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某天,经纪人赵玉德忽然对张颂文说。
“颂文,你可不可以为我努努力?我现在房租都交不起了”
这句刷爆某短视频平台的话,放在两个男人身上,听起来似乎有点搞笑。
但实际上,那时候的赵玉德,也确实没有办法了。
赵玉德曾是香港知名经纪人,带出过舒淇、张家辉等一线港星。
可如今,如果张颂文再不努力,赵玉德就要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而两个人的缘分,还要追溯回15年前。
2009年的时候,张颂文还在跑龙套,而赵玉德已经是业内知名经纪人。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从此赵玉德就放下了在香港的一切成就,只身来到北京。
给张颂文当起了经纪人。
赵玉德太欣赏张颂文了,两人又是忘年交,所以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时候的张颂文。
那就是被赵玉德惯得“无法无天”。
两人签约8年,赵玉德就惯了张颂文8年。
这期间,只要是张颂文不想接的戏,赵玉德都不会勉强他去拍。
但直到8年后,张颂文依旧毫无起色,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赵玉德也花光了积蓄,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
听到赵玉德的窘迫,张颂文同意多拍几部戏,仅是这一年就一口气接了5个剧本。
可遗憾的是,他的戏还没播,赵玉德就先一步因为突发心梗,倒在了他的家里。
为赵玉德举办葬礼之后,张颂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离开过家门。
他常常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想起前不久赵玉德还陪他到《西小河的夏天》的拍摄地绍兴提前踩点,两人还在绍兴溪边拍了一张合影。
两年后电影上映,在绍兴举办了一场路演。
张颂文在路演结束后,又回到了那条小溪边。
他请路过的旅人帮忙拍一张照片,像两年前的夏天一样,抬手做了个搭肩的动作。只是,让他搭肩的赵玉德却不在了。
赵玉德走后,张颂文留下了一件赵玉德的遗物,是那是赵玉德最喜欢的橘黄色皮衣。
每逢重要的时刻,他就会穿上这件衣服,和赵玉德同享那份荣耀。
张颂文在北京郊外的有个小院子,在赵玉德最喜欢的位置上挂了一个风铃。
他在微博写道,我在院子里,他最喜欢的位置上挂了一个风铃,是一只小鸟,像他一样叽叽喳喳的。
后来,他把这种失去挚友的悲痛,又嵌进了表演当中。
2019年,张颂文在综艺节目《演技派》里担任表演老师。
在指导一个“父亲晚年丧子”的故事时,他建议父亲在和儿子朋友合影的时候,抬起手臂,做个揽肩的动作,仿佛儿子还在父亲的身边,没有离开。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所有人都鼻头一酸,为之动容。
当时很多人都在问他,怎么能想出这个意味深长的动作呢?
他没有讲述自己和赵玉德的故事,只是说:用真实的生命体验。
他人生所经历过的所有艰辛,几乎都是他表演的养料;也正是这些养料,才有了二十年后他的厚积薄发。
1976年5月10日,张颂文出生于广东韶关,父亲是一名军人,母亲则是镇子里有名的“冯医生”。
母亲喜欢回访病人,常常带着年幼的他走很远的路去病人的家里,有时候甚至还要走夜路。
但让他心安的是,母亲会一直牵着他的手。
这双医过很多病人的手,和母亲曾说过的很多故事,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有一次,他对集邮产生了兴趣,回去问母亲哪里能找到不一样的邮票,母亲直接拿出了自己上学时收到的信件。
张颂文撕着信封上的邮票,母亲就告诉他邮票上那些大人物的来历和最后的结局,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话不要说过,事不要做绝。
张颂文若有所思,问母亲给自己取名为“颂文”,是歌颂那个年代吗?
母亲却说,是歌颂它的结束。
那是张颂文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也才懵懂地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教诲,和其他的母亲有些不太一样。
没有温暖童真的童话故事,只有现实的生活经历。
但正是这种不一样,让张颂文对母亲有着更深重的敬意。
12岁那一年,他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电影开场的时候,电影院工作人员突然给观众发毛巾。
他不明所以,问毛巾是干什么用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那是用来擦眼泪的。
当时,张颂文觉得太扯了,谁能哭到要用毛巾擦眼泪的程度呢?
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在电影院哭得死去活来,哭到所有人都围过来劝他:电影都是假的。
但哪想,电影里母亲和儿子的分离,竟然照进了他的生活现实。
那时他还在上高一,父亲突然到学校找他,还带来母亲确诊癌症的噩耗。
从那天起,在学校上课的张颂文,会经常突然冒出母亲去世的错觉,然后猛地从学校跑去医院确认。
这样的虚惊,一直维持到他的母亲去世。
而在母亲去世的2年后,张颂文没有继续学业。
他开始在各个工厂之间辗转,换了一个又一个工种。
他做过空调安装师傅,去日历厂糊过日历,去汽水瓶洗过汽水瓶;他还做过饮料销售员,做过酒店服务员。
不过干得最好的,还是旅行社里的导游。
他只花了2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地陪,成长为可以带团出国的领队,还连续多年拿下“广东省优秀导游”的荣誉。
在那个国内平均工资才500元的年代里,他每个月的工资就达到了2万元。
如果他继续干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在深圳买下一栋楼,当个包租公。
但命运,在他和一个小姑娘的闲谈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节目中,张颂文是这样回忆的。
“突然有一天,有个小姑娘她就问我,说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二十五岁,哪有什么梦想,肯定就结婚生子呗。然后我问她,什么叫梦想。” “她说,就是你最想干的事情。我最想干的就是天天躺在床上看电影,因为我特别喜欢看电影。后来她说,那就是做电影,你的梦想。一下子,你就像触电一样。”
这一年,张颂文25岁,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
而找到理想之后,他当即就决定去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专业。
但到了北电的门口,他才知道导演系三年才招一次生。这一年,恰好不招生。
不想白走一趟的张颂文,临时改变了主意,去报考了表演系。
其实从客观来说,张颂文算不上是天赋型的演员,外形条件一般,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在表演系招生考试最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中,他就把自己的姓氏“张”的发音,说成了“姜”或“脏”.
听得老师一头雾水:这个姓,似乎有点诡异啊。
不过,他也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后来的小品考试题目,恰好是旅行团在岛上遭遇台风。
其他的考生不是选择老人,就是选择商人,因为发挥空间大,也可以展现个人和角色的反差,从而润色自己青涩的演技。
选择本色出演的张颂文,反倒凭借导游这个角色,获得了老师们的好评,顺利通过了考试。
入学之后,普通话依旧是他最大的困扰,不仅闹了不少笑话,甚至还被台词老师下了一次最后通牒——如果半年之后普通话还说不好,那他就趁早从北电退学。
为了练好普通话,每天半夜的十二点,他都会风雨无阻地去操场练绕口令。
当时,操场上还有他的一个同系师姐,同样有这个烦恼。
练了一个多月之后,旁边的师姐突然和他说:其实,听起来没什么变化。
张颂文当时就被自己气笑了。
许多年后,张颂文跟师姐在戛纳电影节偶遇。
师姐问他,你还记得操场吗?张颂文点点头。
这个师姐,就是带着上海口音的海清。
见练绕口令没有用,张颂文又学着著名的演说家德摩斯蒂尼,往嘴里放小石子,含着来讲话。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让他练好了普通话。
而这个经历,也让他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你付出时间,一定会有收获的。
后来,他以该届专业第一的优异成绩,从北电表演系毕业。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从北电毕业的学生,肯定不愁没戏拍。事实却是,哪怕是从北电出来的学生,也一样会被挑三拣四。
尤其像张颂文这种没有人脉,外形又不够出众,年龄还偏大的,压根没人搭理。
毕业后的第一年,他去面了367个剧组,全都以失败告终;第二年,他为了减少受打击的次数,去面了280个剧组,依旧以失败告终。
到了第三年,他不信邪,又去面了200多个剧组,结果还是都不要他。
被拒绝了还没什么,难受的是有一个副导演奚落他,说他长得像一个侏儒,特别矮,大脑门又像一个猿人一样,这种是做不了演员的。
张颂文没有反驳,只是十分尴尬地转身进了电梯,连楼层都忘了案,就匆匆地离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给剧组递资料和照片,也是有门道的。
聪明的人,会特意去北京新街口的一家复印店,把照片换成磨砂的,让选角导演划不走。
像他这样傻的,都是直愣愣地拿着光面照片去了。
张颂文想要演戏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但梦没了,人还活着。人活着,就得吃饭。
他接受了学校的建议,回北电当助教。可他的老师却劝他继续去见组,否则连戏都没演过,拿什么来教学生?
于是,张颂文又出去跑组,等待机会。
那时,他在北影厂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房子主人恰好就是演员刘佩琦。
入住当天,刘佩琦的夫人告诉他,要是觉得冷,又没有来暖气,可以先拿柜子里的军大衣凑合凑合。
他应下了,去把衣服拿了出来,结果衣服里掉出一本红色的笔记本,上面写着:《秋菊打官司》拍摄心得。
里面的内容,是刘佩琦每天结束拍摄后的笔记和心得体会。
张颂文在节目中这样回忆道:
“我特别记得第一天写的,到了那个地方以后,有很多同事、工作人员来接他,他说他只看见一个穿着花棉袄的人,一个村妇,一直在跟大家在一起。” “后来才发现那是巩俐,一问才知道,巩俐已经提前进组来了一个月,住在村儿里面去体验生活,去学当地口音,去跟老百姓一样去买菜、赶集、干农活。” “佩奇老师的意思说他进组稍微晚了一点,他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快速的跟上步伐。所以我看那个笔记的时候,我很有感触,我说我将来也要做这样的一个演员,我也要像他们一样去体验生活,观察生活。
这让张颂文多了个习惯,那就是在等待机会的过程中,更多地去体验生活,观察生活。
他在不断地给自己积累表演的养分,可机会却迟迟不见踪影,他依旧只能跑龙套。
有一次,他去剧组跑龙套,副导演把他带到了主演的休息室,等待入场。主演的休息室,那可不是群演的公共后台能比的。
第一次踏进这种地方的张颂文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和里面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他不是手足无措地摆弄桌上的花儿,就是坐在座位上不懂动弹,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都能把他惊到从座位上跳起来。
但见过主演的休息室后,张颂文并没有急切地要往上爬,而是依旧认真对待每个小角色。
他始终记得一句话,那就是没有小演员,只有小角色。哪怕再小的角色,他都会给它注入生活的血肉。
有一次,作为群演的他,拍戏时被安排坐在主演的身后。
其实,就只要他安静表演吃饭就可以了,连话都不用说,但他还是去问导演,他演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吃饭,有没有什么人物经历。
结果把导演问烦了,他也被赶了出去。
很戏剧性的,他被赶出去后,天空就下起了雨。门反锁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了满满的凄凉。
尽管他不断暗示自己坚持就是胜利,但类似于这样的打击,还是在一段时间里让他承受着特别大的压力。
为了宣泄内心的愁闷,他会在深夜的公园里骑摩托车,把大灯关掉,踩下油门,闷头冲进黑漆漆的夜色里。
他说,撞到哪儿就摔哪儿,但要是我摔不死,我就活过来了。
他不仅活过来了,他的坚持也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2004年,他终于成为了主演,出演了电视剧《乘龙怪婿》。
但比起演员,这个时候他在演艺圈内更出名的身份,是剧组表演指导。
这导致他走进了一个怪圈——他能接到很多剧组的邀请,可大多是请他给演员做表演指导的,很少是让他去拍戏的。
这其中,只有娄烨是例外。
2009年,娄烨突然找到张颂文,问他是不是广东人。
他点了点头,就这样成为了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中的工厂老板韩明。
2年后,娄烨又找他饰演了电影《花》中,女主角的前男友丁老师。
可连续两部娄烨的电影,也没能让张颂文打开一点知名度。
不过说起来,这些角色能让他发挥的空间,其实也并不多。
当他在2017年接下情感电影《西小河的夏天》时,他从生活中汲取的表演养分,终于在这一刻喷发了。
在这部影片里,张颂文饰演了一个独自带着儿子的单亲父亲。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他时刻绷紧了神经,时刻都是一副严肃的面孔。
但当他被允许在校长办公室办公时,却显露出了局促不安的一面,不是摩挲着办公桌,就是无意识地去挪动桌子上的绿植。
这些反应,和他在跑龙套时误入主演休息室的,一模一样。
也因为表演得足够真实,张颂文凭借这个角色,入围了长春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和北京青年影展的年度男演员。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代表作的他,依旧面临着随时被替换的危机。
2019年,娄烨第三次邀请他,出演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当时,张颂文虽然在《西小河的夏天》中有着亮眼的表现,但在投资方看来,他还是一个没有流量和市场的小演员,他们想换一个更出名的。
好在娄烨坚持,只用一句“颂文挺好的”,压下了投资方的所有反对。
张颂文依旧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先是去机关单位体验了一个月,又在短短20天里增肥30斤,甚至还拔掉了脑门前的头发。
后来《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上映,震惊同行和观众。
不少人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下了很大苦工?
张颂文的一番话,让他们沉默了。
“没有,跟我1999年那年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你如果有一天你的角色成了,你所有的段子都是励志的,如果你不成,对不起,你所有的段子依然是个笑话,仅此而已了。”
张颂文的这番话,让人想起黄渤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成功之后,身边全是好人,每一张都是洋溢的笑脸”。
在这之前的二十年里,张颂文碰的壁,遭受过的奚落数不胜数。
那个时候,他像是个笑话。
2020年,他凭借网剧《隐秘的角落》里朱永平这一角色,迅速在演艺圈里走红。
过去像个笑话的经历,也摇身一变成了励志故事。
但在深入了解他之后,才发现他的表演里处处是他生活的印记。
就拿《隐秘的角落》来说,张颂文有一个被盛赞的表演片段,就是在馄饨店吃馄饨的那一场戏。
刚刚失去女儿的朱永平,坐在女儿习惯的座位上,低着头,含着泪,咽下一颗颗馄饨。
他的那种酸涩,悲痛,扑面而来。
但很少人知道,这是张颂文进组后的第一场戏。
为了尽快入戏,他撕开记忆里悲痛的一角,回想起母亲去世时的崩溃。
因为只有这段记忆里的痛苦,才是最真实的。
2021年,在综艺节目《我就是演员第三季》中担任表演指导的张颂文,被起哄去示范《试戏失败后接到家人电话》的即兴表演题目。
虽然是示范表演,但又何尝不是他过去二十年处处在剧组碰壁的缩影呢?
下意识的报喜不报忧,和父亲通话时惯有的长时间沉默,这些足够真实的反应,也让他收获了满堂喝彩。
在2023年爆火的电视剧《狂飙》中,我们依旧能看到张颂文很多生活化的表演细节。
比如,高启强还在菜市场杀鱼的时候,他会顺手从鱼缸里撩水洗手。
这种下意识的习惯,再加上颜色不明的衣服,带着霉点的汗巾,一个驻扎市场多年的卖鱼佬形象就立起来了。
再比如,还是卖鱼佬的高启强,请安欣去吃猪脚面时,上面的第一时间是往面里加辣椒。
但等到有权有势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擦筷子。
他的这些细腻的表演,无一不令人惊叹,也被誉为“教科书般的演技”。
当然,除了在自己的经历和观察生活中,积累了足够多的表演养分。
张颂文的成功,还在于他对好作品的坚持,对自我的坚守。
有一年冬天,有部戏开了很高的片酬来找他。只要答应,这年冬天他就能买煤炭供暖,不用和过去一样挨冻了。
但因为他不喜欢那个角色,也不喜欢制片人和导演对他的态度,他就说:冷死都不会去拍。
为了度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不得不和朋友周一围借钱。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张颂文第一次开口求帮忙。
周一围这样说到:
“他多惨,他都不会跟我说。要,我随时可以支援他,但是他只要不说,我一定不会。” “对,煤你也不去给他买,6年,你不去买这点东西。” “我去给他买那点东西,他还能在那儿,还能在那儿安安静静在那儿待得住吗?我们缺的是煤吗?” “我们缺的是,在寒冷里能坐得住的这颗心。”
这两年,随着知名度的上涨,张颂文离这种寒冷的生活越来越远。
但面对突如其来的热度,他有意,甚至刻意让自己“冷”下来。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一是怕在追捧声中迷失自己。
二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习惯时刻提醒自己需要继续提着一口气,去守住现在来之不易的一切。
过去沉沉浮浮的二十年里,他就是始终提着那一口气,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凭借《狂飙》爆火之后,很多人为他过去的二十年,感到同情和遗憾。
他却说,他很感谢那个不被大家看见的二十多年。
“我的这二十多年,不是一晃而过的二十多年,所以在那些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从来没有沮丧过,我每一天都在吸收着,一个演员应该吸收的养分。”
也就像那句话所说的,你只管努力,把其他的都交给时间,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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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照生成时间:2024-11-01 20: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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