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跨界达人复旦大学教授严锋：尊重天性，拒绝“爹味”

来源：极目新闻 极目新闻记者徐颖通讯员余嫚雪谢宁在微博拥有550万粉丝、曾开过“不必读书单”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是一位跨界达人，兴趣爱好广泛，喜欢文学、音乐、艺术、游戏、科幻、虚拟现实，不仅写跨界研究文章，还在生活中付诸实践，爱一行学一行。比如自学英语，后来直接用英语在芝加哥大学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爱好音乐，就自学吉他；爱好游戏，就成为一名超级游戏玩家。而这种兴趣广泛、自学成才的“路数”，严锋称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严锋的父亲辛丰年（原名严格）是一位新四军老战士，因喜爱古典音乐，退休后写乐评文章而闻名于古典乐迷圈。10月14日，严锋教授来到湖北省图书馆，做客长江讲坛，分享父亲辛丰年的音乐人生，并接受了极目新闻记者的专访。

兴趣是最重要的，制定个人化的阅读目标，比开书单更有意义极目新闻：您在网上受到关注，是因为开了“不必读书单”。为什么开“不必读书单”？严锋：我开“不必读书单”是回应微博上一个网友的问答，有人问我应该读哪些书，我不太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当年鲁迅先生也反对开“必读书单”的做法，给别人开书单，就好像要指点别人的人生一样，教人家怎么去做人，用今天的话讲“爹味十足”。每个人的阅读需求是不一样的，而且推荐书目的人也有自己的偏好和自己的领域，这种偏好和领域不一定适合所有的人。受父亲的影响，我觉得个人的兴趣是最重要的，每个人怎么制定自己个人化的阅读目标，比开一张统一的书单更有意义。至于我在“不必读书单”中所说的内容，不是我的一篇专业文章，而是网络中传播的网文，是说的我自己在阅读中走过的一些弯路，大家也不必当真。

人需要故事，文明也需要故事，中文系天生是为故事而生的极目新闻：您是中文系教授。最近关于选专业的讨论也挺多的，我看到您在微博上也常常勉励中文系的学生，觉得学中文还是挺不错的。您怎么看待中文专业？严锋：其实最早的时候，我对中文系有误会。我是1982年上大学的，我为什么选择中文系？我以为是培养作家的。那时候想当作家，我们很多同学也是，对当时的中文系有这样的想象。结果开学典礼上，系主任说“我们中文系不培养作家，你们要打消这个念头，中文系是研究文学的”，我们班长回到宿舍后失声痛哭。于是，大学时我感觉中文系没什么意思，中文系很“虚”，社会上的人对中文系也有偏见，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曾经有一个想法，我认为第一类的人创造世界，第二类的人写创造世界的人，第三类人是评论写创造世界的人。我原以为我读中文系是第二类人，没想到变成了第三类人。后来随着阅历增长，我对中文系的看法改变了。比如原来我觉得中文系很“虚”，现在我觉得恰恰是这种“虚”是有意义的，不是把世界看成铁板一块。虚实相生，没有虚就没有实，没有虚没有想象，没有艺术就没有人类。而且现在中文系也重视写作了，很多高校都开办了创意写作专业，我现在也是在创意写作专业教书。写作是一种讲故事的能力。故事把人连接起来，把破碎的世界连接起来，人需要故事，文明也需要故事。广告是不是故事？网络的热门传播是不是故事？游戏策划是不是故事？都是，而中文系天生是为故事而生的，所以中文系的应用也很广泛，我很看好。我这个人就喜欢“不务正业”，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教英语极目新闻：您是中文系的教授，怎么想到去研究虚拟现实，我看您写过很多这方面的研究文章。严锋：我这个人就喜欢“不务正业”。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教英语。我从复旦大学毕业之后，跑到一所高校的外语系去应聘，当时我觉得我英语很好。我把教英语当成是一种继续学习。我的英语主要也是靠自学的，受我父亲影响，很喜欢自学。我父亲是因为没有读大学，所以自学，我是因为大学时对英语有兴趣，就自己另辟一个天地。教了几年英语之后，我觉得我的英语又提高了很多。因为这个经历，后来我在芝加哥大学、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教课，都是用英语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我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玩游戏。如果要给我自己一个定位，我首先就给自己定位为一个游戏玩家。我从游戏中学习一种眼光，学一种看世界的方式。游戏里有文学、艺术、电影、绘画、音乐，把所有的艺术都融在里面了，这很对我的胃口。我在上世纪90年代就写了很多文章，讲游戏文学，讲游戏的艺术性，为游戏正名，在当时是很具有开拓性的。当时，在国际上对游戏的研究也刚刚起步，这也让我有些小小的骄傲。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写了《生活在网络中》，这也是当时国内最早的研究网络文化的书。所以，为什么我后来到微博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我是一边分享一边观察和研究网络文化。后来我发现，游戏、网络、文学、科幻，都指向虚拟现实。虚拟现实把我喜欢的东西都连接在一起了。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我又对虚拟现实感兴趣了。我觉得兴趣多的一个好处是，看问题的角度多了极目新闻：您的微博上有几百万粉丝，什么时候开始有大量粉丝的？严锋：我在微博上发的内容比较杂，有游戏，有科幻，有虚拟现实，也分享文学、音乐、美食。我是把微博当成一个朋友圈在发，当成一个日记本，跟别人分享我的生活。比如，我吃到一碗面，我又玩到了一个游戏，我又买了一个电子设备。现在很多人把微博当成一个战场，想在微博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比别人正确，比别人优越，这是我不喜欢的。生活不是一个战场，生活是发现和分享。对我来说，微博是我另一个生活的世界。极目新闻：谈谈父亲对您的影响，以及您父亲对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严锋：因为父亲理想主义的特质，他为我营造了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农村生活，父亲带我一起玩，一起做飞机模型，那种快乐永生难忘。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让我快回去做作业之类的话。他都是很尊重我的天性。他知道我对音乐感兴趣，给我推荐过钢琴和笛子，我试了一段时间，没了兴趣，他也不说什么。后来，我自己学起了吉他。除了兴趣方面，父亲对我最大的影响是，我们都比较较真，对自己认为是对的东西比较坚持，不太受外界的影响。但我们也不固执。当人的兴趣多了以后，就不容易固执。我觉得这是兴趣多的一个好处，看问题的角度就多了。人物档案：严锋，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科学杂志《新发现》荣誉主编。业余为随笔专栏作家，音乐评论家，资深电脑游戏玩家，虚拟现实设备发烧友，IT产品评论家。2003年至2010年担任过芝加哥大学客座教授、哈佛大学燕京学者以及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客座教授。著有《雕虫缀网录》《感官的盛宴》《飞翔的癖好》《瘾的世纪》《跨媒体的诗学》等，编定《辛丰年文集》，译有《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等。（图片由湖北省图书馆提供）（来源：极目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