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普里戈任：“普京的屠夫”消逝在飞机火光中

当地时间8月23日晚间，一架私人飞机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以北的特维尔州坠毁。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署公布的机上人员名单中，飞机拥有者、俄罗斯私营军事承包商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赫然在列，同时还有包括指挥官乌特金在内的瓦格纳几乎所有高层领导。不过，就在飞机失事后不久，另一架普里戈任私人飞机从圣彼得堡起飞并成功降落莫斯科，关于普里戈任本人是否会使用“障眼法”逃出生天，一时成迷。

此后，俄罗斯《生意人报》援引半岛电视台消息称，一名瓦格纳消息人士透露，普里戈任的手机在特维尔州坠机现场的一具尸体旁被发现，但尸体身份尚未确认。

而在瓦格纳集团的官方电报账号中，他们一度发文称，“瓦格纳的领导人，俄罗斯的英雄，祖国真正的爱国者，因叛国者的行为而死。”并称瓦格纳军事委员会的所有第一指挥官都证实了普里戈任的死讯。但同时又称，“我们要求瓦格纳媒体和相关友好渠道不要发布有关普里戈任命运的未经核实的数据和报道。”“兄弟们，目前我们正在等待指挥官的消息，不要妄下结论！”

当地时间8月24日晚，在坠机事件发生近一日后，俄罗斯总统普京打破沉默，向坠机事故的遇难者家属表示哀悼，称“初步数据似乎表明瓦格纳成员也在失事飞机上”，俄联邦调查委员会已对事故开展调查。普京还特别提到了自己与普里戈任“相识已久”，称普里戈任“有才华”“命途多舛”“曾在生活中犯过很严重的错误”，并强调国家不会忘记瓦格纳为“打击乌克兰新纳粹主义”所做的贡献。

这一讲话，或为普里戈任的“死讯”多添一份认证。

“叛乱”后仍频繁出入俄罗斯

整整两个月之前，6月24日，瓦格纳集团负责人普里戈任被控“叛乱”，瓦格纳集团部队向莫斯科进军，俄多地进入紧急状态和“反恐”模式，俄总统普京紧急发表讲话，痛斥“叛国者”，并要求“消灭那些组织武装暴动的人”。当天晚上，普里戈任发布最新音频称，已命令部队停止向莫斯科前进，掉头返回营地，以避免流血。

俄罗斯的惊天之变在一天之内结束，但扑朔迷离的进程仍未终止。在与双方都有私交的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促成下，普里戈任和普京方面“和解”，避免了冲突进一步升级。根据卢卡申科促成的协议，瓦格纳集团和普里戈任可在白俄罗斯落脚。然而，普里戈任似乎仍经常出入俄罗斯境内主要城市，行踪成谜。

8月21日，普里戈任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叛乱”以来首个军事人员招募视频。

就在飞机失事前两天，据今日俄罗斯电视台（RT）8月21日报道，瓦格纳集团Telegram官方账号当日发布一则普里戈任讲话视频，并配文称：“这是一个大家期待已久的消息，我们恢复工作了”。同时，帖文还给出了俄罗斯境内瓦格纳招兵中心的电话。普里戈任在视频中称，瓦格纳正继续招募士兵，将让俄罗斯更加强大、非洲更加自由。

在该段视频中，普里戈任全副武装，站在一片大草原上，背景中可以看到军用卡车和几名士兵。普里戈任没有详细说明“既定任务”的具体性质，视频拍摄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也不清楚。RT报道称，这段视频“很明显是在非洲拍摄的”。

据路透社8月24日报道，普里戈任声名大噪是在2022年2月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之后。涵盖数千名从监狱中招募的囚犯的瓦格纳集团在全球吸引了许多眼球。瓦格纳集团以私营军事公司身份主导了俄罗斯对乌克兰巴赫穆特的攻势，血腥、漫长的战斗让瓦格纳集团在俄罗斯国内外持续曝光，普里戈任不断用社交平台宣扬瓦格纳集团的战功，甚至批评俄正规军“无能”、“叛国”，双方的公开逐渐公开化。

今年6月，普里戈任的“叛乱行动”一度让俄罗斯南部城市顿河畔罗斯托夫落入瓦格纳集团的控制中。瓦格纳集团在行动中向首都莫斯科迈进，俄军多架直升机被击落，有俄军飞行员因此丧生。普京将此斥责为叛国行为，强调将以严厉措施回应。

然而，“一日叛乱”在双方的和解协议中得到平息。克里姆林宫强调，为了避免流血，普里戈任和他的一些战士需要前往白俄罗斯，而针对普里戈任武装叛变的指控将被撤销。普里戈任也强调，他不愿意看到俄罗斯“流血”，所以停下了行进脚步。

他还强调：“我们是祖国的爱国者，我们曾经战斗过，现在还在战斗。”

路透社分析说，俄当局和瓦格纳集团交易的落实情况，以及和普里戈任的未来，这些都充满了困惑。克里姆林宫称，叛乱发生五天后，普里戈任与普京会面。 7月5日，俄国家电视台表示，针对普里戈任的调查仍在进行中，电视台画面显示，普里戈任的现金、护照、武器和其他物品据称在一场房屋突袭行动中被没收。7月下旬，有人拍到普里戈任出现在圣彼得堡，当时俄罗斯-非洲峰会正在该市举行。本周，普里戈任出现在一段最新公布的视频中，这则视频被暗示是在非洲拍摄的，而非洲的几个国家都有瓦格纳集团的业务。

与君初识

1961年6月1日，普里戈任出生于现在的圣彼得堡。他曾因抢劫和欺诈等罪行在苏联监狱度过了九年。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将普里戈任的出身形容为相对“卑微”的，这与普京相似。

1990年，苏联解体前夕，普里戈任被释放。他抓住了经济转型期的契机，通过经营圣彼得堡第一家热狗摊和连锁便利店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随后开设了圣彼得堡全市第一家精英餐馆“老海关”（Old Customs）。据信，他正是在这时结交了时任圣彼得堡市长高级助手的普京。

利用政治关系，普里戈任获得了重大国家合同，在为克里姆林宫活动提供餐饮服务后被称为“普京的厨师”。普京请普里戈任为他的生日聚会以及与来访领导人（包括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和法国前总统雅克·希拉克）的晚宴提供食物。后来，他开玩笑说，“普京的屠夫”的称谓更适合他。

当地时间2010年9月20日，俄罗斯圣彼得堡，普里戈任（右）带领俄罗斯总统普京（中）参观他在郊外生产学校用品的工厂。

CNN报道，普里戈任进入餐饮业，以餐饮业者身份与普京扩大私人关系后，他拿下了针对学校和俄罗斯武装部队的利润丰厚的餐饮合同。 2010年，他陪同普京参观了他的新食品加工厂。那时，他已经是克里姆林宫的内部人士，拥有不断壮大的商业帝国。

2014年，普里戈任创立了瓦格纳集团。在乌克兰东部、叙利亚、 利比亚、中非共和国、莫桑比克、马里、苏丹等地出现了瓦格纳集团的身影。美国指控瓦格纳集团“犯有暴行”并予以制裁，普里戈任则予以否认。

普里戈任还承认他创立并资助了互联网研究机构（Internet Research Agency），华盛顿称该公司是一个“喷子农场”（troll farm），曾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2022年11月，普里戈任表示自己曾干预美国大选，并将再次这样做。

当地时间2011年11月11日，俄罗斯莫斯科郊外，商人普里戈任（左）为普京（中）上菜。

然而，近几个月来，普里戈任直言不讳的批评似乎让普京陷入了两难境地。在5月初的一段视频中，普里戈任站在一堆死去的瓦格纳战士旁边，向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和俄罗斯武装部队总司令瓦列里·格拉西莫夫将军直接发难。

“血还新鲜。”他指着身后的尸体说道，“他们作为志愿者来到这里，死于战场。这样你们就可以像肥猫一样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

死因待解，瓦格纳何去何从

Politico 8月24日报道称，人们普遍猜测普京下令击落这架飞机。普京以不宽容叛徒而闻名。就在一天前，俄罗斯媒体宣布解雇俄对乌攻势前指挥官谢尔盖·苏罗维金（Sergei Surovikin）。自从瓦格纳政变流产后，他就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

报道还称，当地时间23日晚上，普京在纪念二战库尔斯克战役的活动上开场致辞，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在讲话中谈到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时说：“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军事誓言的忠诚是特别军事行动所有参与者团结在一起的原因。”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5日，顿涅茨克地区巴赫穆特，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发表讲话（视频截图）。

“瓦格纳乐团”电报频道Wagner Orchestra发布了一张似乎是一架飞机燃烧残骸的照片，称这架飞机是被俄罗斯防空系统击落的。俄罗斯调查委员会表示，正在对坠机事件进行调查。

亲克里姆林宫分析师谢尔盖·马尔科夫（Sergei Markov）试图将责任归咎于乌克兰。“普里戈任死了。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他在电报频道上说道。在另一篇帖子中，马尔科夫 表示，“普里戈任和乌特金的谋杀案……可能是乌克兰在乌克兰独立日之前发动的恐怖袭击。”

Politico称，马尔科夫的话暗示了俄罗斯未来几天可能会推出的调查结果。

7月，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曾开玩笑表示：“如果我是普里戈任先生，我会仍然非常担心。北约奉行开放政策；俄罗斯奉行开窗（open-windows，意指把人扔出去）政策。”

目前，此次坠机事件的原因仍然是悬而未解的谜团。瓦格纳集团似乎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时常出现前后矛盾的表态。例如，在其官方电报频道发文称普里戈任之死已由集团指挥层确认后，“瓦格纳乐团”电报频道又称指挥官们“从未公开或非公开地发表过声明”。

在重重谜团之下，瓦格纳的未来愈发扑朔迷离。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拉玛·亚德（Rama Yade）分析称，瓦格纳未来面临三种可能出路，即被解散、“国有化”或任命新的领导人。后两种选择能够令瓦格纳在非洲取得的成果得以保留，而这是俄罗斯的“首要目标”。

其中，“国有化”方案，亦即由俄国防部收编瓦格纳部队，一直以来被认为是瓦格纳此前发动“叛乱”的重要原因。但据《卫报》等多家外媒此前报道，由于许多士兵对普里戈任十分忠诚，因此将该集团并入俄军队的过程将“十分坎坷”。

此外， 失事飞机乘客名单中并未出现代号“白发”的安德烈·特罗舍夫，这也引发了外界的诸多猜测。据英国《每日快报》报道，军情六处一名前情报官员在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中表示，在普里戈任丧生于坠机事件后，特罗舍夫或将成为瓦格纳的新领导人。此前，有外媒报道称，特罗舍夫曾在瓦格纳“叛乱”事件后获俄总统普京“钦点”，提议其成为瓦格纳“新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