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普里戈任遇难，瓦格纳未来路在何方？

当地时间8月23日晚，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署发布消息，确认俄私营军事实体瓦格纳组织创始人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在当天发生的坠机事故中遇难。卡塔尔半岛电视台24日援引德新社报道称，有消息人士告诉俄罗斯Tsargrad电视台，普里戈任的尸体已被初步确认，但DNA分析仍在进行中。

据俄新社此前报道，当天傍晚，一架从莫斯科飞往圣彼得堡的Embraer–135私人飞机在特维尔州坠毁，机上共有10人，其中包括3名机组人员。初步信息显示，机上人员全部遇难。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署发布的失事飞机上的人员名单显示，7名乘客中包括瓦格纳集团的几乎所有高层领导，瓦格纳创始人之一、指挥官乌特金也在其中。

坠机事故疑点重重

目前来看，这场事故疑点重重，大部分猜测倾向于认为此次事故是一场谋杀。

莫斯科时间17时54分，这架私人飞机从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起飞，飞往圣彼得堡。起飞后不久，飞机即从雷达屏上消失，机组人员也没有回应地面调度人员的多次通话问询。18时40分左右，飞机坠毁在特维尔州西北部一个名为库仁基诺的村庄附近。据俄罗斯Tsargrad电视台报道，俄联邦航空运输局委员会消息人士透露，普里戈任乘坐的飞机“是被炸毁的”。俄罗斯知名网络媒体Meduza则撰文称，有目击者表示飞机坠毁前发生两次爆炸，而在网传的坠机残骸照片中有多个疑似弹孔，或与防空导弹有关，“但图像质量较低，无法准确判断痕迹的性质”。

“灰色地带”分享的一则视频显示，一架飞机像一块石头一样，在浓烟中几乎垂直坠落，在砸向地面的瞬间被火焰吞噬，而这架飞机似乎少了一个机翼。经确认，视频中的飞机正是普里戈任当天乘坐的Embraer–135私人飞机。俄罗斯新闻社发布的另一段视频展示了坠机现场的飞机引擎碎片：仍在燃烧的发动机残骸上，可以看到飞机序列号的最后四位：2795。而普里戈任的飞机注册号为RA-02795。美联社分析称，当飞机遭受严重损坏时，可能会发生视频中自由落体的情况。

军事专家宋忠平24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个人判断，普里戈任应该是死于谋杀。从坠毁的轨迹来看，飞机完全像是失去了动力，像落叶一样飘了下来，并发生爆炸，这是很蹊跷的，并非飞机本身出现机械故障或是极端天气的原因。”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研究员张弘也观看了普里戈任所乘坐飞机失事的视频和图片，他表示，从视频和图片显示的画面来看，这架飞机像是“被消失”的。

飞行数据平台Flightradar24的数据似乎也佐证这一点。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Flightradar24的数据显示，当地时间23日下午6点11分，可能由于“该地区的干扰”，载有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的私人飞机停止传输位置数据，但这架飞机在接下来的9分钟内没有停止传输高度、速度等其他数据。FlightRadar24官方网站23日发布的一篇文章写道：“正是这些数据让我们对此次飞行的最后时刻有了一些了解”。

FlightRadar24称，最后一分钟的可用数据显示，飞机的爬升和下降不稳定，一度爬升到3万英尺以上。然后，在当地时间下午6点19分，数据显示，在高度数据传输停止之前，飞机的下降速度接近每分钟8000英尺。FlightRadar24告诉CNN，由于莫斯科附近航班数据的收集方式，该网站仍在分析“可能不完整”的数据。

值得注意的是，在坠机事故发生后，第二架属于普里戈任的私人飞机立即改变了航线，返回并降落在了莫斯科附近的奥斯塔夫耶沃机场。有报道称，奥斯塔夫耶沃机场附近“活动异常”。当地居民称：“半小时内已经有6架飞机到达，从来没有这么多飞机同时出现过。”

俄联邦航空运输署表示，已成立专门委员会对空难展开调查，在事故现场开始收集关于机组人员培训、飞机技术状况、航线气象情况、调度服务和地面无线电技术设备工作的实际材料，并搜索飞机“黑匣子”以便随后解密和分析记录。据《俄罗斯商业咨询》（RBC）报道，俄罗斯执法部门消息人士称，调查范围包括飞行员失误、技术问题和外部影响等所有可能情况。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全球治理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赵隆认为，根据目前的公开信息，人为因素导致坠机的可能性较大。但无论俄罗斯的最终调查是否将此定性为“谋杀”，各方围绕此事的争论和相互指责都难以避免。

“凶手”是谁？

如果这是一场“谋杀”，那么谁是“凶手”？

赵隆认为，总体上讲，普里戈任的存在对各方都具有某种“威胁”。对美国而言，普里戈任领导下的“军事叛乱”虽导致俄内部混乱，但瓦格纳在乌克兰的血腥作战方式，不符合政治正确标准下的俄罗斯“反对派”定性，瓦格纳在非洲的巨大影响力也影响美全球战略布局。对乌克兰而言，对瓦格纳及其领导人“罪行”的追责呼声一直存在，此事又恰逢乌克兰以纪念“独立日”为由公开预告对俄报复之际，加之瓦格纳集团的内部斗争，普里戈任与俄国防部之间的决裂等，都可能是导致此次“意外”的因素甚至动机所在。

据CNN报道，当地时间周三，白宫表示美国总统拜登已听取有关普里戈任坠机事件相关简报。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称，如果瓦格纳创始人普里戈任在坠毁飞机上的报道得到证实，“没有人应该感到惊讶”。

此前18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晚间讲话中表示：“我们正在为乌克兰准备强大的东西，让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战士更强大。”

宋忠平分析称，此事或与美国、乌克兰脱不了干系。一方面，俄乌冲突及俄西方关系高度紧张，北约某些国家认为普里戈任及其领导的瓦格纳构成威胁，另一方面，普里戈任还准备拓张在非洲的瓦格纳的版图，尼日尔政变后，西方怀疑瓦格纳将介入该国局势。巧合的是，从时间上来看，普里戈任的遇难日期正好是乌克兰独立日前夕，种种因素都将矛头指向美国和乌克兰。

宋忠平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瓦格纳的几个高层去莫斯科到底见了谁，干了什么，又有什么样的使命，“这些都是疑点，需要深入调查。”

“对俄乌战场局势影响有限”

当地时间23日晚，普京紧急从库尔斯克返回莫斯科，之前他在出席库尔斯克战役胜利80周年纪念活动。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德米特里·佩斯科夫对媒体表示，俄总统普京已经得知了此事，并已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瓦格纳集团名义上虽然并不属于俄军正规编制，但俄乌冲突爆发后，瓦格纳与俄军并肩作战，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瓦格纳灵魂人物普里戈任和乌特金遇难后，俄乌战场的局势是否会受到影响？

对此，赵隆认为，从目前俄乌冲突的局势来看，此次事件对俄乌战场局势影响有限。虽然乌克兰的“夏季反攻”虽然没有取得预期进展，但为打消部分国家的战争疲劳感和冻结冲突意愿，乌正谋划通过新一轮攻势赢得更持续的武器援助和更好的谈判地位。但俄军历经数月建立的多层防御体系经受住考验，俄乌以压倒性优势击溃对方的可能性很低。因此，瓦格纳组织此前在巴赫穆特战役中展示的“攻坚作用”，在俄军当下“以守代攻”消耗乌军事潜力的战略思维下，其价值和作用并不突出，此事件对俄军防御作战总体设计和部署的影响较为有限。

张弘也分析称，俄乌局势是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战略博弈，俄军是主要的指挥者。从瓦格纳“叛乱”事件后，瓦格纳集团已经不再直接介入欧洲事务，瓦格纳兵团也已不再是俄军事主力，因此，不会对俄乌战场局势带来较大影响。

6月24日，普里戈任率领自己的雇佣军，从乌东战场的大后方长驱直入700公里，直逼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俄多地进入紧急状态和“反恐”模式，普京紧急发表讲话，痛斥“叛国者”，并要求“消灭那些组织武装暴动的人”。最后在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的调解之下，瓦格纳集团与俄罗斯政府达成和解，包括瓦格纳创始人普里戈任在内的部分成员在白俄罗斯落脚。

瓦格纳未来路在何方？

宋忠平表示，普里戈任遇难，必然会对瓦格纳的士气带来较大的冲击，更何况，同期遇难的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瓦格纳灵魂人物——乌特金。但影响终归是可控的，俄方不排除会牢牢抓住这股私人武装力量，另行安排其他人来接管。

此前，普京就与普里戈任以及该组织其他人员讨论了普里戈任的继任人选。据俄媒《生意人报》报道，6月29日，普京与普里戈任以及该组织其他人员会面时提供了多种选择，包括一名代号为“白发”的指挥官。虽然普京没有具体说明“白发”指代何人，但外媒猜测“白发”是瓦格纳最资深的指挥官之一——安德烈·特罗舍夫。瓦格纳组织通过他与俄国防部进行沟通和协调。从普京的表态看，特罗舍夫或将成为留在俄境内的那部分瓦格纳组织的新领导人。

张弘表示，如果普京总统指派新的继任者，那么瓦格纳集团一定会实现一种“过渡”，但继任者不会立即出现。需要注意的是，此次事件的责任人来自哪一方非常重要。如果来自俄方，那么俄罗斯政府指派继任者势必会引发瓦格纳集团其它高层的反抗，但如果不是来自俄罗斯，而是其他的西方国家，那么这件事对俄罗斯内政的影响可能就非常有限。俄罗斯可能会首先调查此次事件，再重新选择瓦格纳的管理人，并不会在事件没有定论之前盲目做决定。

英国天空新闻网23日报道称，瓦格纳的士兵正在撤离白俄罗斯。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副主任杨进认为，对于各方来讲，瓦格纳因为普利戈任事件从白俄罗斯撤回可能是件好事情。将瓦格纳放在白俄罗斯，对乌克兰、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产生了很大的威慑作用，导致这些国家这段时间加强边境的防卫。前两天美国发布声明呼吁公民撤离白俄罗斯，说明白俄罗斯及其邻国相关的局势可能非常紧张，非常有扩大战事的可能性。瓦格纳此时从白俄罗斯撤回，白俄罗斯这边的紧张局势会得到很大的缓和。

他补充道，将这样一直庞大的雇佣军收回俄罗斯国内的话，也能更好地稳定局势，便于俄罗斯对军队的掌控。因为瓦格纳“叛乱”事件令俄方很不放心，军队一旦失去控制的话，将变得非常危险。此事将有利于俄军的整合和统一指挥，减少内部矛盾。

近段时间以来，关于瓦格纳合法化的讨论也不绝于耳。据俄连塔网7月14日报道，克林姆林宫证实，瓦格纳组织可能会被给予合法地位。“（瓦格纳）组织（在事实上）存在，但在法律层面不存在，”普京表示，“这涉及如何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合法化，这个问题需要在国家杜马和政府内部进行探讨，这不是简单的问题。”

那么此次事件是否会推动瓦格纳合法化的进程呢？张弘表示，俄罗斯政府对瓦格纳集团有很强的影响力，一直以来俄罗斯政府出钱支持瓦格纳不断壮大，并在地区局势中发挥作用。同时，瓦格纳集团在国际政治和地缘干涉上具有存在的必要性和需求，且瓦格纳的合法性一定建立在俄罗斯的国家利益基础之上。

赵隆表示，短期来看，俄立法机关将尽快通过新法案全面监管私营军事公司的活动，俄国防部也将加快对大多数瓦格纳人员的“收编”工作，除了确保抚恤金和物质保障之外，也通过统一的军事决策和指挥体系，对拒绝执行命令的人员进行监督和惩治。对于驻扎海外的瓦格纳武装力量，俄可能重构并扶植可信可控、相互制衡的瓦格纳领导团队，推动其外海部署更加“平衡化”和“碎片化”，严防瓦格纳继续做大做强再次对执政当局构成威胁。与此同时，不能排除瓦格纳中的“顽固派”在普里戈任和高层领导坠机后，彻底打破此前与政府关于重新部署的协议，回流俄境内并组织小规模的报复行动，甚至导致部分人员与“俄罗斯自由军团”“俄罗斯解放军”等海外反政府武装合流，继续以强力手段表达政治愿意和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