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在楼顶

本文转自：北京晚报

黄明安

我对居住环境有洁癖，皆因老屋太过逼仄。三十多岁时，我住的集资房与安置房连在一起，阳台与邻居家仅“一竿之隔”。邻居苏老头天天倚窗吸烟，他爱听戏曲，声音大得吵人，所以我很少到阳台，甚至连窗户都不怎么开。我在那里住了十年，忍了苏老头十年，偏偏他为人热心，有事没事“嗨”我说话，我只得客气地应付着，心里直发怵。

时日一久，我就琢磨着换房。尽管新居的外观朴素，但宽敞、厚实、楼层高。楼高七层，记得看房时只剩下一层、二层和七层，售楼部的小陈拿着一串钥匙开门，一层和二层都不满意，转身要走，他问我看不看七层？妻子白了我一眼：谁要买顶楼？我停住脚步：“既然来了，那就看一下吧！”爬到七层，见楼梯还往上通，我就去楼顶遛一圈，望望天空、小城和邻楼，然后再下楼看房。当晚，我对妻子说：“这套房我们买了，明早你去签合同，我要到福州出差。”

第二天早上，妻子仍有些犹豫：“要不等你从福州回来再说？”

我说：“售楼部一开门你就进去买，房不等人。”

当时的房价低，顶楼也不被人看好，很大一套房子，售价不到三十万元。不过我手头紧，还是要卖掉老屋才能买新房。

妻子交完定金，就把老屋做了中介登记，换房有时间差，我又申请了延期付款。第十九天，终于有一个老哥来看老屋，他与我同姓，拎着一只鸟笼，说儿子年底结婚，要买个房子分开住。谈价时，我说要现款，他答应了。我又说：“我们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你买我的房优惠五千元。”他大笑：“你有什么条件？”我让他先付全款，五个月后再交房。

老哥买房时，送给我一只画眉。后来那几个月，我与他常来往，就像朋友一样。他教我养画眉，说鸟儿喜欢吃虫子，要养虫子喂鸟，用布遮住笼子，可我忙着装修，全然没在意。养了不到三个月，那只画眉就死了。等到交房时，我不敢说实话，谎称鸟飞走了，老哥看着空鸟笼，打算再送我一只，我忙摆手婉拒……

在顶楼住了几年，因水泥板隔热层老化，房子有些漏水，不过我也尽享楼顶的好风光。后来，我在楼梯口西边焊了一座亭子，在楼梯口东边焊了个铁皮屋，又雇人为铁皮屋砌砖。秋天，我从老家请来泥瓦匠，对楼顶进行施工改造：一座假山、一方鱼池、一片菜地，墙内砌花坛、亭下码红砖、隔热层上铺石板，连楼梯也嵌了大理石。

做吊顶、刷墙面、铺地砖，请木工打柜子和书架，再置办一套藤制桌椅……铁皮屋摇身一变，成了一间茶屋。亭下摆乒乓球台，地上摆花盆，爬藤类绿植顺着墙根和花架攀爬，绿意盎然。有一年种丝瓜，居然收获了一百多条，还有百香果，一批接着一批。一棵三角梅，一年会开五次花，它已成为我家的标志。鱼池里最初养了九条锦鲤，几年后成群结队，数都数不过来。

慢慢地，我在楼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下班后，妻子忙着处理家务，我就在楼顶消磨时光，有时养护绿植，有时打乒乓球，有时散步，有时读书。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不由得懒散、发呆，妻子多次跟我抱怨：“你在楼顶做什么呢？又发呆了？”

到夏天，我们干脆把晚饭端到楼顶吃，妻子在楼下炒菜，我在楼顶摆桌椅。夜空中有月亮，楼顶上有凉风，一家人吃着吃着，就会忘记时间，收拾碗筷时，经常是十点多！到深夜，还有鸟儿在绿植间小宿，天一亮，它们便自由来去。记得有对白头翁把巢搭在百香果的藤蔓上，到我发现时，巢里已经有了嗷嗷待哺的幼鸟。一下雨，好多鸟儿飞来避雨，坐在茶屋里看书的我不敢惊动它们，忙掩上书本，借着窗帘偷窥。这小小的楼顶，只要有泥土、有水、有绿植，就能营造一方生态。

对我来说，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太过重要，这楼顶虽然简陋，可它满足了我的需求，让我在楼房林立的区域里抬头可望星空，低头可听风吟，于拥挤与嘈杂中安静、自在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