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房失利不奇怪……国产版《看不见的客人》，凛冽缜密推理变悬浮八点档狗血剧

今年国产翻拍悬疑片系列的最后一发子弹终于打出来了。翻拍自2016年西班牙高分悬疑片《看不见的客人》的国产电影《瞒天过海》已于12月8日（上周五）公映。

影片讲述“黑警”郑威（许光汉 饰）得知豪门阔太乔文娜（张钧甯 饰）卷入一场密室谋杀案后主动登门，索要巨额钱财帮她洗脱罪名。在乔文娜的供述中，竟提到另一起死亡事件……

这部由陈卓执导，许光汉、张钧甯、惠英红、尹正主演的反转悬疑片，目前豆瓣评分6.5，猫眼和淘票票的购票观众评分均为9.3，算是达到了这类型国产片的常规口碑水准。

但截至本周二，影片上映五天票房刚过亿，猫眼模型预测最终票房仅在两亿出头，不仅达不到第三方媒体的普遍预期，更赶不上今年同类电影的巨大商业成功。

如果说35亿的《消失的她》是可遇不可求的票房奇迹，对标不了，但《瞒天过海》的票房成绩还远赶不上11月上映，且阵容吸引力并不强于己，评分也大致相仿的《拯救嫌疑人》，或许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

是原作名声太响影响了观众的新鲜预期？是《瞒天过海》的改编有什么致命硬伤？还是大伙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对“东南亚反转悬疑片”骤然审美疲劳？抑或是多方面的因素兼有？

首先，影片原版《看不见的客人》名气太大，典范意义太强，这是不争的事实。

2015年拍摄，2016年亮相电影节，2017年初在西班牙正式上映的《看不见的客人》，以其复杂缜密的推理线条，老道诡诈的叙事计谋，以及“封神级”的震撼反转结局扬名国际，引来多国翻拍，并一举将编剧兼导演奥里奥尔·保罗推向世界级悬疑电影名匠的行列。

在国内，这部电影尤其出名。不仅豆瓣上《看不见的客人》标记人数已超过200万，评分高达8.8稳坐TOP250行列，而且在当年国内市场延迟大半年才引进该片，全网盗版资源和核心诡计剧透已经满天飞的情况下，影片仍收获1.72亿票房，给了外国电影人一点小小的中国市场震撼。

近年来，国内院线电影中的“反转”元素相当吃香，堪称票房密码。舆论场上也时不时有声音称某某国产悬疑片的反转“像/模仿《看不见的客人》”。这类刻板印象已足以说明《看不见的客人》在“反转界”的江湖地位和标志性意义。

翻拍这样一部悬疑名作，可以说是既有红利又有挑战。红利自然是用较低成本买版权，就可开发优秀悬疑片剧本，挑战在于原作认知度太高，对观众新鲜感不利，且原版架构严丝合缝，改编发挥空间有限，容易沦为“一比一复制”的流水线产品。

2018年上映的意大利语翻拍版《死无对证》就是这种完全不思进取的“逐个镜头复制—粘贴”型翻拍，从人物和环境设定、情节发展到大多数台词，都算是全盘照抄。这样的“翻拍”，就没意思了。

其他翻拍版本中，韩语版本《自白》（2022）的改编幅度稍大一点，在影片进行到三分之二处就揭示了悬念，且在结尾加了一个正义反杀的曲折尾巴，总体也不算好。

印地语版本《复仇》（2019），翻转了律师和嫌疑人两位主角的性别，但此外也是基本没改，只是在台词中埋入了一些印度的文化梗，用《摩诃婆罗多》史诗中的复仇情节为反转埋下伏笔，算是增添了些国别特色。

相比之下，我国电影人交出的这版《瞒天过海》，至少在改编原作的力度上算是够大的。

最终反转的核心诡计是硬通货，必须保留。但此外的部分，《瞒天过海》并不满足于偷懒照抄《看不见的客人》，而是力图做出区别于原作的内容，避免给观众以“原样复刻品”的印象。

首要的改编，是同《复仇》一样，翻转了两位主角的性别，并大幅修改了人物设定。由许光汉饰演的郑威职业由律师改为警察，张钧甯饰演的嫌疑人乔文娜被设定成豪门富太——这就意味着从关键角色设定和动机到人物关系，再到地域环境和社会背景，全部要大改。

问题就在于，《瞒天过海》原创的部分，虽然也有几处起到了丰满电影的阶级议题和情感动机的效果，但更多的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往奇情、撒狗血、质感塑料的歪方向上打了方向盘。

如果我们回顾原作，可以发现除了嫌疑人的情人性格有些敏感脆弱，自责于罪行，从而陷入精神危机之外，其他人物都相当“正常”，精神稳定，即使在情感激烈的时候也能依靠理性行事，远没有《瞒天过海》里的这对犯罪情侣那般神经质。

而影片增添的角色前史也部分解释了他们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出身穷苦，一起长大，有一种不饱足的“匮乏焦虑”。可以说，就是因为给两人加这种“白夜行式”的奇情戏码，电影一下多了许多狗血的气质。原本简单明了没那么多戏的偷情男女，一下变成了“爱你爱到杀死你”的虐恋羁绊，这能不狗血吗？

一个关键情节差异是，原作中的第一桩命案纯属意外，嫌疑人是为瞒住婚外情事实才一步步走向深渊，最终杀死情人，这条人物动机的线索本来就毫无破绽。但在《瞒天过海》中，张钧甯饰演的乔文娜因和死者吕平发生口角，情绪失控痛下杀手，纯纯一个狂躁症变态的所作所为。

因此，电影中的张钧甯自然也只能用大喊大叫、极尽狗血癫狂的情感宣泄式表演，来努力满足剧本设定的要求了。

而另一位主角吕程所在的家庭中，三位角色的塑造也没好到哪儿去，若按原作的情感逻辑，无论是儿子被害父母设计报仇还是父亲被害孩子设计报仇，这动机都是天经地义，根本无需解释，全世界的观众都能毫无障碍地充分共情。

但《瞒天过海》里非要整出个“儿子重病父亲捐肾”，搞些生离死别的古早韩剧煽情技巧，这不是过犹不及吗？

至于惠英红饰演的母亲一角，更是被设定得极尽苦情。今年的惠英红短期内接连以这样同质、别扭的母亲形象现身狗血过火的平庸悬疑片，简直可以说是跌份。

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此外，口音混搭的演员阵容，飘浮感、拼凑感很强的社会背景设定也让《瞒天过海》很难不显得架空，塑料，难让观众信服。综合起来，观众不难看出原版和翻拍间的气质区别，可以被概括为“凛冽干练的沉稳风”和“大哭大叫的悬浮八点档风”，孰高孰低也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相比原作，《瞒天过海》至少确实可以声称自己在“关注阶级议题”方面更进了一步，毕竟都给写海报上了。但这种凭借狗血冲突和直球营销刺激情绪的“现实关怀”，显然也是商业片经典路数，不值得太多赞赏。

不过影片也不是全无亮点，比如美术和置景的确做出了与西意韩印四版截然不同的特色。那四部都是典型的高纬度电影，从景、人到场面调度都有一种凛冽的冷感，而《瞒天过海》在海南“东南亚”片场中制造出的“热带感”，相比之下还算有些异色的观感——就像出身美术系的导演陈卓在乔文娜的豪宅内部挂上的亨利·卢梭丛林名画一样，炎热、迷幻而又危险。

而且这种地域背景，和影片的社会议题也还能契合得上。

国产犯罪悬疑片的“东南亚浪潮”，当然有为规避审查“不得已为之”的客观原因。但同时，国产犯罪片也确实制造出了一种极具社会辨识度的东南亚景观：社会状态混乱，官警腐败，阶级落差巨大，四处潜伏着人身安全危机……在这片“丛林世界”讲述的阶级对抗故事，也还算贴切。《瞒天过海》中的东南亚背景不再是那么干瘪、无表意内容的存在，还算发挥了一定的主题作用。

《瞒天过海》的优点，也就仅限于此了。

但与此同时，继续照搬这种由陈思诚开创的“东南亚犯罪宇宙”背景，带来的负面观感也显而易见——不断套模式重复之后，观众真的审美疲劳了。如果无法从剧情架构上做出更具吸引点的创新，甚至是维持好基本逻辑节奏不拉垮，那越来越不受欢迎也是顺理成章。

再加上《瞒天过海》的原作过于有名，隐藏“自身是翻拍”的信息不如《拯救嫌疑人》和《消失的她》那么简单，观众更容易觉得“不新鲜”。

几方面因素一结合，《瞒天过海》的票房未能大爆，也就不难解释了。

最后不得不说，“反转”元素和“狗血强悬疑片”的歪风，要再这么被无脑剥削利用下去，也很快就要如捞了几年后信誉崩塌的烂俗国产青春爱情片一样，被观众厌弃了。

同时也呼吁下这类影片的宣发团队，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如下图一样，整出一些耸人听闻的烂活了。

（文/阿拉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