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颤抖的小红帽

本文转自：哈尔滨日报

□郑旭东

初冬的清晨，凛冽的西北风吼叫在北方冰城的上空，风中夹杂着雪花飘洒在中央大街上，在霓虹灯的照耀下，雪絮如乱飞的萤火虫上蹿下跳，调皮地玩耍着。索菲亚教堂戴上顶白帽子，像一位久经沧桑慈祥的老人，静默地守候在广场上，等候着还在酣睡的和平鸽。松花江边迎风耸立的松柏，历经春夏秋季节狂风暴雨的考验，以它冬季里最迷人、最动人的美感在雪舞中挺直腰板，彰显更醇绿的颜色。

她，每天都是在这个时候，用一顶红色风雪小红帽盖住如雪的白发，给生病的儿子压好被角后，迈着蹒跚的脚步，轻轻地走出家门。

她，不是去休闲广场跳舞，不是去打太极拳，不是去喝一碗热乎乎的豆浆，她走向开得最早的早市。

她，怀里抱着一摞带有体温、昨天晚上刚刚做好的布鞋垫，到早市去把它卖掉，凑够今天给儿子抓药的钱。

她小红帽里面的头发和天空飘下来的雪花一样白，她的身躯和中央大街上的面包石一样磨损得沟沟坎坎，她的年龄比这百年老街仅仅小了三十来岁。

老人家姓杜，不忍心直呼她的名字，就叫她杜妈妈吧！

“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谊更长……”这是脍炙人口的歌曲《沂蒙颂》，曾经鼓舞几代人的心弦，抒发了革命老区的红嫂们热爱人民子弟兵的情深意重。

从小就生活在沂蒙山区的杜妈妈在这歌声中长大，从先辈妇女们的身上学会了坚强。她向往着北大荒的天高云淡，爱那“棒打狍子瓢舀鱼”的生活，很早就同丈夫来到北大荒，儿子从小就多病，为了就医方便她不得不移居城市。老伴前几年走后，儿子又得重症肝硬化、肝腹水和肾病，治病花了老两口一辈子全部积蓄，政府为其办理的低保，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是，儿子的病始终没有好转。仅看病一项就占去绝大部分生活费。坚强，是山东人的性格；自强、自食其力，是东北人的品质，杜妈妈用坚强和自强搭起桥梁，托着这个家，延长儿子的生命。

“我别的也不会，做纯棉布鞋垫是我们山东老家妇女的一个传统手艺。”杜妈妈年纪大，不能去打工，儿子又脱不开手，她找人修好使用多年的脚蹬缝纫机，求人买回来一些做棉服剩下的边角废料开始做鞋垫。晚上从六点钟开始，到十点多钟，基本上十多双鞋垫就能做好。然后，她伺候儿子吃药、按摩、睡觉。到了十二点钟左右才上床眯一觉。早上，天还没有亮，就早早地到早市占卖鞋垫的地方。一双鞋垫两元钱，卖十双二十元钱，去了买布料的钱，挣十元钱左右，买最便宜的馒头，一个馒头八角钱，花去四元八角钱买六个馒头（这是他们娘俩一天的饭），剩下的五元六角钱，她小心翼翼、纸包纸裹地放在内裤里，赶回家给儿子做饭。七年了，2000多天，除了狂风暴雨、鹅毛大雪、过大年外，在市场上天天都可以看见她那矮矮的身影，白白头发，还有那顶小红帽。

杜妈妈做的鞋垫厚实、暖和，穿上不磨脚，特别舒服。她做每一双鞋垫都不糊弄人，在缝纫机扎好针后，戴着老花镜开始一针一线地码边，然后，用电熨斗慢慢地熨平，有一点瑕疵都不拿去卖。她从来不讲价，合脚看着给多少钱都行，给多了钱还不收，有的时候找不开钱，就下次给。市场周围的人开始都感觉老太太怪怪的，怪的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还天天蹲市场，谁家的孩子这样不孝心？怪的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家人，天天买回家的是馒头和豆腐。他们哪里知道啊，就是这个老太太，在早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古稀之年，还在用羸弱的身体照顾重病在床多年的儿子。她说：“只要一天多卖出一双鞋垫，我的儿子就有多活一天的希望。只要我活一天，就要给孩子治病！”

那也是一个清晨，冰城雷锋车队驾驶员辛师傅出车路过早市，杜妈妈还是戴着那顶小红帽在风雪中守着她那一堆鞋垫，辛师傅问价格，老人朴朴实实地说：“合脚就看着给。”辛师傅看鞋垫好，想多给老人一些钱，老人拒绝了。这时，一位社区同志向辛师傅说了老人家中的情况，辛师傅的泪水顿时滴在手里的鞋垫上，他放下100元钱，消失在风雪里。

辛师傅回到车队后，将杜妈妈的情况向队友讲述了一遍，7位兄弟被老人的精神所感动，大家一商量决定义务帮扶老人：“您一个亲儿子病倒了，这回有8个编外儿子上门来了。”杜妈妈的家里多了哥们的身影，他们陪老人唠嗑，给老人买米、面、菜等，老人回报他们那暖和的鞋垫。

今年冰城的雪特别大，天特别冷。虽然天冷雪大，这些天来，杜妈妈卖鞋垫地摊前却是温暖如春。

3名刚刚从黑龙江口岸探亲回南方的边防战士，在市场上找到了那顶小红帽，把老太太的鞋垫全包了。他们是在新闻报道中知道杜妈妈的情况，特意中途下车为的是买她的鞋垫，带回去给战友们穿，他们说：“穿老妈妈的鞋垫，站岗放哨心里暖乎，脚跟站得踏实。”

小孩子们来了，他们坐头班公交车赶来，父母过年给的压岁钱被他们提前要出来，特意来买鞋垫，杜妈妈急了：“我没有你们这么大号的！奶奶晚上回家给你们做。”孩子们扔下一大把零钱跑了，红领巾闪动在人流中。

邻居的大嫂、大姐们来了，她们不是来逛早市，是来接杜妈妈回家吃饭。这些年来，杜妈妈为了省钱给儿子治病，每天都是吃馒头喝豆腐汤，根本没有吃过用油炒的菜，过去炒菜的手艺，在她脑海里根本就没有了记忆。大家送来的肉、鱼、海产品她根本不会做，大嫂、大姐们要给杜妈妈母子俩做一顿香喷喷的饭菜，过一个星期天。

杜妈妈哭了，泪水停在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孩子病重病危，她没有流泪，她相信母爱会使死神望而却步；老伴走的时候，托付她照顾孩子，她没有落泪，她相信坚强会战胜一切；生活困苦，灯下做鞋垫，她的泪也没有流下来，因为，她相信，多做一双鞋垫，儿子就可以多享受一天人间的欢乐。这些天，冰城市民陆陆续续来看她，给她送钱，送吃的、穿的……她再也止不住泪水，她不停地说：“求大家了，可别给我捐了，你们挣得也不多，也要过日子。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大家的情我这辈子怎么还啊……我还是卖我的鞋垫吧！”

还是这个冬天的清晨，杜妈妈又戴上那个已经戴了十多年的小红帽，抱着那个装鞋垫的三角兜又走向了早市，她还去卖她的鞋垫。

阳光下的冰城，雪白中飘动着那一抹红，红似晚霞，红似火焰……

作者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呼兰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