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名将罗大纲的死亡迷雾

太平天国与大清生死较量的十余年间，数千万生灵涂炭，涉身其中的名将豪杰几乎鲜有生还。而清代史料繁巨又良莠不齐，一人事迹常有多种截然相反的记载，罗大纲之死便是其中之一。那么疑问有三：罗大纲有几种“死法”；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太、捻贼首之死有何玄机。本文笔者就以上述疑点为题，说说太平军名将罗大纲死亡迷雾下的真实人性。

据不完全统计，罗大纲之死至少有六种说法：光绪朝《江宁府志》称清军红单船将领吴全美攻破罗营将其斩杀；陶短房著《天国志》称罗被吴全美炮船击伤大腿，返京后吞金而亡；王韬著《甕牖余谈》称罗遭清军长枪刺穿腹部，被手下救回天京后不治身亡；杜文澜著《平定粤匪纪略》称罗被清军炮火击中尸体沉入江底；洋人麦高文称罗阵亡于安徽一带；某无名氏称罗在太平、宁国一带被张国梁击杀等。

而要对这些错综复杂的说法去伪存真，找出罗大纲的真正死因，就先要弄清楚他何以称作名将，在太平天国的地位又是如何。

太平军名将罗大纲画像

罗大纲（？—1855年），初名亚旺，广东梅州人（另说广东揭阳人），太平天国前期著名猛将。他“虎目虬髯，体貌魁梧”，精通技击水陆皆勇，民间多因永安之战、湖口大捷熟知其大名。不仅如此，湘军间谍张德坚所编《贼情汇纂》称罗“剽悍机警，贼中号为能者”，清人萧盛远著《粤匪纪略》称罗“粤西巨寇……机诈凶勇，逆中狠贼也”，就连美国汉学家史景迁也在著述《太平天国》中盛赞其勇谋兼备。

但由于罗大纲出身天地会而非拜上帝教，率手下水贼入伙较晚导致资历太浅。所以即便战功显赫，他在有生之年也未得封侯。罗大纲初任军帅，破全州升土一总制，至岳州升金官正将军，克武昌升殿左一指挥，东攻镇江升检点，其官职顶点为冬官正丞相。太平军定都天京后，王爵有洪、杨、韦、石四位，侯爵非广西勋旧不封（如顶天侯秦日纲、护天侯胡以晃等）。朝内官从丞相至将军分四等，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丞相共计24人，罗大纲的丞相官职属于高位但并不顶尖。

太平天国丞相及以下官职简表

前文所提针对罗大纲之死的六种说法，无外乎两类：遭清军击毙、被清军击伤死于天京。同时期有个类似的事件即冯云山之死，诸多史料表明南王是在全州遭到炮击，行至蓑衣渡时重伤而亡，并非江忠源将其击毙。渲染蓑衣渡之战无疑出自湘系将帅们揽功自肥的私心，与此同理，能够击毙太平军名将罗大纲既立下大功又震慑敌胆。但清方并无明确的记载（如搜得九江守将林启荣尸首“死剐”），反倒是罗大纲的替身奔走各处“狐假虎威”屡屡奏效，可以说不论敌我罗大纲的名将头衔都很好用。

真实中的罗大纲应该就如努尔哈赤、冯云山、李臣典、黄文金等人一般，重伤撤离后不治身亡。至于备受冷落吞金自戕一说，很明显是受陈来（杨秀清岳父）案及“罗大纲功高赏薄”传闻的影响，甚至曾国藩都询问过被俘的李秀成“罗大纲为何不被封王”之事。其实太平天国晚期曾先后追封罗大纲为察天义（天国后期在侯爵之下丞相之上增设义、安、福、燕、豫五等爵位）、肺王，不过因王爵滥封，忠王竟然不知。至于“奋王”之称，则是清吏沈懋良为罗大纲不忿杜撰的王号。

电视剧《太平天国》罗大纲（于德安饰）

除了罗大纲之死，太平天国逆首洪秀全、西捻军统帅张宗禹的死都是众说纷纭，这源于湘、淮系将帅的邀功私心。对于洪逆之死，曾国藩事后上折称“洪秀全生前，经年不见臣僚，四月二十七日因官军攻急，服毒身死。”为了佐证，他又将李秀成自述中“此人（洪）之病，不服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是以四月二十一日亡也”的原稿，篡改为“天王斯时焦急，日日烦躁，即以五月二十七日服毒而亡。”

曾氏如此费尽心思篡改供状，无视洪秀全病死而非自杀的事实，显然是为了邀功请赏。杀敌功劳的大小依次分为：生擒、手刃、乱军击杀、逼迫其自戕。生擒后凌迟可以让清廷最大程度的恫吓反贼与宣扬统治权威；手刃敌将则能提升己方士气与震慑敌胆；其次是在乱军中击杀敌将但需寻得尸首为证；最次也要逼迫对方自戕，以显示攻势猛烈卓有成效。

电影《投名状》姜武阳手刃敌将剧照

天王洪秀全被“服下”毒药，西捻军统帅张宗禹则被“溺死”。李鸿章为了邀功上折称他在徒骇河投水而死，但费尽心思也没寻得尸首，以至于民间一直盛传张宗禹隐姓埋名侥幸得活。张宗禹的生死疑云可参看笔者之前的文章《晚清最后一个捻首张宗禹：迷踪徒骇河隐遁二十余年的“小阎王”》，在此不再赘述。

一言以蔽之，名将因其大名鼎鼎且生平传奇，除了被民间附会精彩的生死桥段外，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进身之阶，个中人性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