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一年，非西方大国怎么看？

导语：

俄乌冲突持续时间即将满一年，在处理俄乌问题上，西方国家似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不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同时对俄罗斯态度强硬，纷纷采取严格的经济制裁手段。2月13日，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白宫要求乌克兰在战线上“取得重大进展”，这加大了基辅方面的压力。拜登政府官员还暗示，虽然美国此前对乌克兰“有求必应”，但在共和党拿下国会众议院控制权后，这种情况很难继续。与此同时，路透社和英国《金融时报》近期报道指出，俄乌冲突给西方军队敲响了警钟，欧洲对支援乌克兰的长期意愿也仍不明朗。对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来说，俄乌冲突仅仅关乎欧洲的未来，而不是世界秩序的未来，这场战争已经在西方的过度渲染下分散了人们对其他更为紧迫的全球性议题的注意力。就在西方国家与俄罗斯的对峙如火如荼之际，俄乌冲突一年之后，非西方大国怎么看待，又经历了哪些变化呢？

本文编译自美国《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原标题为《不再结盟》（Out of Alignment），作者为印度前国家安全顾问希夫尚卡尔•梅农（Shivshankar Menon）。文章略有删改，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思考，与公众号立场无关。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在过去的一年里，许多西方分析人士将俄乌冲突视为地缘政治的转折点——不仅使美国及其北约盟友更为紧密，还团结了一个更广泛的自由派联盟共同对抗俄罗斯。在此观点下，美国认为世界各国似乎自然应该在这场“民主与专制”的较量中站在西方国家阵营。

然而，除了欧洲和北美之外，世界其它地区在过去十二个月的情况大不相同。战争伊始，许多南半球国家选择中立，既不认同西方，也不支持俄罗斯。例如，在联合国大会和人权理事会决定谴责俄罗斯的决议中，有5张反对票，35张弃权票，弃权国家包括印度、印尼和南非以及许多非洲国家。他们也许不愿接受西方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但又对实际的制裁行为保持敬而远之。随着战争形势不断发展，部分国家寻求同俄罗斯保持和西方同等的关系。

此外，对于许多国家而言，2022年最关键的问题与俄乌冲突关系不大。许多发展中国家刚刚摆脱新冠疫情造成的破坏，还面临债务危机、全球经济放缓、气候变化等一系列影响深远的挑战。对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来说，俄乌冲突仅仅关乎欧洲的未来，而不是世界秩序的未来，这场战争已经在西方的过度渲染下分散了人们对其他更为紧迫的全球性议题的注意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对全球许多地区而言，与其说俄乌冲突重新定义了世界秩序，不如说使之愈发飘忽不定，加剧了新问题的出现：世界应如何应对紧迫的跨国挑战。

▲ 2022年3月联合国大会和人权理事会决定谴责俄罗斯的决议中，部分国家反对或弃权

大国竞争加剧，实力衰弱

长达一年的俄乌冲突在两个重要方面削弱了当前的世界秩序。一方面，受新冠疫情和全球经济放缓的持续影响，俄乌冲突削弱了所有大国的实力和声望。这种削弱在俄罗斯身上尤为明显：在出乎预料的战争进程中，俄罗斯正在经历加速衰落，所面临的政治和经济孤立与日俱增。相比之下，美国所受影响最不明显，毕竟美国在没有直接动用本国军队的情况下对战争作出了有力回应，同时加强了西方盟友的团结，并且将战略重点继续放在亚洲地区。

然而也有分析称，乌克兰会分散美国的注意力，尤其是中东和非洲地区。2021年美国从阿富汗仓促撤军更是引发了外界对美国耐久力和韧性的质疑。美国现在进入新的总统选举周期，其国内政治也不断掣肘，不允许它在国际多边主义体系中发挥建设性的领导作用。于欧洲而言，这场冲突限制了它发挥更广泛的全球作用的能力，因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欧洲只会集中精力关注自身。

战争带来的第二个影响是，美国、中国和欧洲等主要大国的经济政策现在既受经济因素影响，也受政治影响。在当今全球制造业和价值链中，供应安全和政治利益优先于价格考量。“友岸外包”和在岸外包更多出于政治因素，而不是为了应对不断变化的经济形势。尽管全球化市场限制了中美经济的“脱钩”程度，但这并没有阻止两国在半导体制造、人工智能、能源和稀土金属等战略领域大量减少相互依赖。

迄今为止，依靠经济实力收获全球影响力的国家对俄乌冲突的反应各不相同。日本正在向更加强大的国防安全政策过渡，这些政策在强调政治和军事力量的同时采取更加倾向西方盟友的立场，以更好地应对当今的挑战。德国政府也谈到“时代转折”（Zeitenwende）。作为重要的世界经济体，中国在军事和政治上受限于周边地区，已经重新调整了对外交往性质，并向本国人民和世界展示这种交往方式。与此同时，欧洲和许多南半球国家已经为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付出了经济代价，世界上一些最重要的经济体正在面临经济衰退。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最新研究，俄乌冲突影响世界重要经济体的经济增速

发展中国家疏远与不结盟

同样在政治方面，当前的形势也抑制了出现类似于冷战时期“不结盟运动”那样的第三条道路。因为关键区别在于，现在的世界秩序并不是两极格局。尽管存在许多关于“民主与专制国家相互对抗”的言论，但中美之间的经济相互依赖，以及经济全球化的现实，都使当今世界不再有界限分明的两部分。相反，现在的大国竞争不再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对抗，而是多个国家之间的竞争。因此，多边竞争和大国对抗导致许多国家不是不结盟，而是没有结盟，它们在解决国际事务时不为寻求广泛认可的解决方案，而是从现有秩序跳脱，寻求独立的解决方案。

许多发展中国家感到疏离和怨恨，认为俄乌冲突和西方与中国的竞争分散了人们对债务问题、气候变化和疫情等其他紧迫问题的注意力。以南亚为例，孟加拉国、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进行了一年多的谈判，商讨处理债务的调整方案。斯里兰卡在2022年正式宣布国际债务违约。巴基斯坦也在去年遭遇洪涝灾害，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土被洪水淹没。无论是国际机构、西方大国还是中国和俄罗斯，都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 对于发展中国家，世界远有比俄乌冲突更重要的问题亟需解决

总之，俄乌冲突和中美竞争日益加剧给美国和欧洲以外的国家造成了不稳定局面。对于实力较强的中等大国来说，也蕴藏着新的机遇。例如，印度可以和邻国合作，基于自身发展需求营造更加和平、繁荣的外部环境；也可以更多参与国际体系规则制定，特别是像网络空间等新兴领域；还可以在经济上更多参与全球价值链，增强亚洲地区经济活力，促进本国的经济转型。

但许多小国却比以往更加脆弱，毕竟国际社会的系统性风险比前几十年高出很多。从俄乌冲突、佩洛西窜台等事件来看，这些风险可能并不会导致大国之间的直接冲突。但他们遏制局部冲突的能力，均受到了竞争对手以及经济全球化的制约。

发展中国家在过去一年的俄乌冲突中显露出疲惫情绪，世界有更重要的问题亟需解决。由于印度将在2023年首次担任G20峰会的轮值主席国，可能会试图在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斡旋，缓和双方的紧张情绪，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产生实质性效果。对印度而言，更有成效的方法是把南半球国家的共同关切提到国际日程上。然而，就目前而言，国际体系似乎仍在持续变化。在旷日持久的战争和持续的大国对抗下，未来一年在解决困扰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紧迫问题方面能否取得实质性进展，需要西方大国抛开竞争和对抗思维，重新聚焦共同挑战下的全球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