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帆船环球航海第一人翟墨 一个撒丫子奔向大海的老男孩

本文转自：新闻晨报

“把房子建在海上，注定了一生的漂泊。”这是翟墨非常喜爱的一句歌词，也是他的人生。眼前这艘乳白色的帆船，就是翟墨建在海上的“房子”。在采访时，出于敬重，我们称呼他为翟墨老师，他却笑着对我们说道：“不要叫我老师，一叫我老师我就老了，我要装嫩。”

去年年底，翟墨驾驶帆船回到了上海，这标志着他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不停靠环行北冰洋的壮举。这一次，这个老男孩漂了504天，漂了两万八千海里。十余年前，翟墨曾耗时两年半，完成了单人无动力帆船环球一周的壮举。也是因为这些壮举，所以他微博首页的认证栏中出现了“中国帆船环球航海第一人”的称号。

这艘停靠在上海白莲泾码头的“全球通”号帆船，是翟墨的“老伙计”，但就在我们登船采访时，我们发现了船上一个又一个的伤痕，它们见证了航行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在公海，翟墨遇到了海盗的突袭，他手持枪支（注：公海上枪支是合法的）怒视着海盗，战斗一触即发；在北纬75度以北海域，由于地球磁场，船上的电子仪器全部失灵，帆船只能靠着船员的目视航行……

生于内陆，却在海上漂泊半生

或许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出生在内陆小镇的翟墨最后成为了世界知名的航海家。

“我不愿去回想我的小时候，因为那种状态太封闭，太孱弱，太自卑。”这是翟墨在自传中写下的一段话。当这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山东汉子向我们走来时，若不是他亲口提起，或许没有人会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是一个“病秧子”。

1968年，翟墨出生在山东泰安——一个内陆小城。作为家里的第六个男孩，他却不像哥哥们一样健硕。翟墨小时候就得了哮喘，由于患病，他的性格有些自卑和封闭。也因为哮喘，父母担心翟墨在运动中产生意外而委婉地拒绝了来找他玩的小伙伴。所以童年的翟墨并没有几个好朋友，画画便是他唯一的消遣。

因为喜欢画画，成年后的翟墨成为了一名画家。2000年，他来到新西兰首都奥兰多创办画展。在奥兰多，翟墨接触到一位70岁的挪威船长。老船长告诉翟墨，驾驶帆船入境不需要签证，在海洋中，任何复杂的手续都与你无关。

“说来也许你不信，告别挪威船长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出门找船了。”翟墨在自传中写道。他卖画凑钱，只为买上一艘属于自己的帆船。决定买船的时候，翟墨甚至对航海连基本的认识都没有。好友麦克在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更是直言不讳地称他为“疯子”。

从买船的小岛驶回到奥兰多大约有五个小时的航程，由于翟墨不会驾驶帆船，只能请上一任船主帮忙。老船主在惊讶之余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开始教授他扬帆、掌舵等航行中必备的技能。也是在这五个小时中，翟墨学会了驾驶帆船。

学会航行不到20天，翟墨就开始计划环新西兰的航海。即使理性告诉他只有在做了充足的准备之后才可以启航，但是他的手，仍然不听使唤地放在了船舵之上，摩拳擦掌地计划着未来的航行。

就这样，这个男孩撒丫子般地奔向了大海。

以海为画，浪花涌入少年心头

“大海是我的生命，航海是我的艺术。”

很难想象，眼前这位55岁、两鬓已经微微发白的男人在谈及航海之时竟变得如此浪漫。然而，翟墨的浪漫远不止言语上的优美。为了让更多的人关注到全球变暖、关注到海洋、关注到自己的“生命”。他以海为画布，以帆为笔，耗时504天，环行2.8万海里，完成了这一幅属于他的“艺术品”。当他的帆船驶入上海国际客运中心码头，完成这“最后一笔”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完成航行之后，很多媒体采访到了翟墨，翟墨也不止一次地说道：“我之所以能完成这次航行，其实是因为全球变暖。”短短的一句话，却能引发更多人关注到全球变暖这个巨大的环境危机。这个山东汉子用一份专属于他的浪漫，表达了自己对大海的热爱。

“什么叫‘浪漫’？就是在‘浪’里‘慢慢’地感受生活。”翟墨在自传中写道。在504天的航行中，翟墨在格林兰海域看见了鲸鱼缓缓游走、在楚科奇海域看见一群肥肥的海象迈着“小短腿”去“跳水”、在挪威海看见海豚跃出海平面“亲切”地和翟墨“打招呼”、一只又一只海鸥和他这个“老男孩”抢夺食物，他和海鸥互相嬉戏，好不热闹……

“海的美是两极的，有风平浪静的，也有狂风巨浪的。一个没有经历过风浪的水手也没有见识过大海的美丽。”翟墨对我们说道。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早上，翟墨带上墨镜、拿起鱼竿准备垂钓。正当他畅想一会儿可以大快朵颐之时，他发现一艘快艇正飞奔而来，而船的后面正矗立着几个手持AK的壮汉。

“不好，这是海盗！”一瞬间，翟墨扔掉了手中的鱼竿，飞快地跑回船舱拿出枪支。很快，海盗的快艇开始围绕着翟墨的帆船转圈，翟墨紧握枪支，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他麻利地拉动枪栓，眼神中充满杀气，战斗一触即发。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有些胆怯，海盗在转了几圈之后，便悻悻离去。见此，这个老男孩又笑了起来：“哈哈，他们的胆量也不过如此，还不及我呢！”随后又拿起了鱼竿进行垂钓。

当船只行驶到北纬75度以北的海域时，帆船上的电子仪器开始了“罢工”，帆船只能依靠船员手动驾驶。在北冰洋的航行过程之中，翟墨与他的两名船员“三班倒”来手动驾驶帆船。忙的时候，睡眠甚至都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在出发前，翟墨甚至准备了鞭炮。“万一被冻住了，我们只能等春天来了，冰化了才可以走。而鞭炮却可以驱赶北极熊等野兽。”

当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翟墨说道：“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他仿佛就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老男孩，安全返航之后，便会忘记一切危险，计划着下一次启航。

举办赛事，老男孩最大的心愿

眼下，翟墨一边计划着他新的航行路线，一边在全国各地高校里展开巡回演讲，他比谁都渴望着去影响更多的中国年轻人，有一天成为下一个“翟墨”。

“我要创办一个由中国人自己发起的横跨太平洋的赛事，从上海出发，直到洛杉矶。”谈及帆船赛事，翟墨眼睛里的光变得黯淡了许多，口气也变得急促了不少。

世界上最高规格的帆船赛事是美洲杯帆船赛，这是所有帆船爱好者都认可的事实。而中国代表队每一次的出征，都止步于预赛。美洲杯之所以可以吸引世界各地的俱乐部参赛，是因为冠军可以修改比赛规则，在帆船比赛上建立属于自己国家的话语权。中国队一天没有拿到冠军，也就一天不能在帆船比赛上建立属于中国的话语权。话语权的缺失导致了国人创办的赛事很少会有世界知名的运动员和俱乐部参赛，这也成为了翟墨心中的痛。

2016年，翟墨就开始为举办赛事贡献自己的力量，未来一段时间，翟墨会和国家体育总局等多部门进行对接和合作，争取尽快将赛事办起来。正如翟墨所说：“我绕着地球转十圈也不如我举办赛事这一件事有意义。”

对于翟墨来说，除了举办赛事，他还希望更多的年轻人通过自己来关注到海洋，关注到中国的海洋文化。“中国是海洋大国，但中国没有把自己的海洋文化传递给别人。”翟墨的话语间略带惋惜。

从郑和下西洋开始，中国就拥有了悠久、灿烂的海洋文化，但是，中国仍然有很多人只在荧幕上见过海，他们只在教科书上听闻了诸多关于海洋的历史和知识，他们不曾了解大海。就如第一次见到海的翟墨一般，对海洋的认识仅仅是“臭鱼烂虾和柴油机的味道”。

若是青年时期的翟墨遇见一个这样四处宣传海洋知识，将大海视为自己生命的人，他或许会更早一点扬起风帆。而现在的翟墨，办起了航海培训班。他努力用海水浇灌孩子的心灵，他希望孩子们在知道自己的故事之后，扬起风帆，去大胆地乘风破浪。

他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在茫茫大海之上，遇见一个在自己所创办的培训班里学会航海的孩子，两人互相挥手示意。这样他便知道，自己将一滴海水引入陆地，随后形成了朵朵海浪，波涛汹涌。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翟墨再次登上帆船，看起了航海图，不知不觉中，就绘制出了前往南极洲的航行路线。或许在不久之后，这位老男孩将要再一次扬起风帆前往新的目的地。在冰天雪地之中，雪花打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二者融为了一体，但“少年”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心中的那团火足以抵御一切严寒。

【记者手记】

你多久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了？采访完成后，我的内心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坦白地说，“热血”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对我来说，它更多是《海贼王》这部动漫的一个标签，而不是在现实中去形容一个人性格的词汇。在这个大部分年轻人都追求稳定的年代，热血的代价似乎变得太高。

翟墨这个“老男孩”真正直击我内心的不仅仅是他的航海事迹，还有他那颗永远年少的心。翟墨之所以是一个“长不大”的老男孩，是因为他从不怕“摔跤”，是因为他具有一股“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心态。只要心中的热血还在，即使头发花白，那也仍是少年。

正如他所说：“正因为我热爱生命，我才知道活着的价值。”或许对于翟墨来说，生命的价值在于探索生命的诸多可能性，而不是日复一日的循规蹈矩。

文/晨报记者 牛 强

实习生 张振宇

图/受访者供图 制图/黄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