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下里巴人的乡村故事流传下去

□陈云鸽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余如波

3月25日，忙碌的白天结束，卢树盈回到家中打开电脑，从“体力劳动”切换为“脑力劳动”。常年关注民间的卢树盈，最近开始把目光投向家乡的溶洞，那些别人口中“几天几夜都走不完”的洞穴，曾经带给她无限的遐想。为此，她正在构思、创作一部有关“地下世界”的科幻小说，目前已经写了6万多字，“虽然是科幻题材，灵感来源却依然是民间。”

“我是一个小学生，从小在农村，生活清苦，但我热爱民间故事，想把口口相传的故事记录下来。”今年初，第十六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颁奖典礼在福建厦门举行，来自成都市蒲江县的卢树盈凭借新故事《箭塔村故事集》喜摘“山花”，荣获“优秀民间文学作品”奖，站在颁奖台上，说不好普通话的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颁奖结束回到台下，卢树盈眼泪哗哗直掉。对这位农村妇女而言，获得中国民间文艺最高荣誉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这朵晚开的“山花”，从乡野深处盛放在了世人眼前，一起走出山村的，还有从她笔下源源不断流淌出的民间故事和文化传奇。

乡村故事摘得“山花”一朵

《箭塔村故事集》的主角，是坐落于成都市蒲江县甘溪镇的箭塔村。箭塔是一座佛塔，已有千年历史，底部被挖空，上大下小，历经汶川、芦山两次大地震却屹立不倒，成为村中的“传奇”建筑。该书包括“箭塔村传奇”等七个篇章，既有流传久远的民间故事，也不乏扶贫攻坚、青春励志、乡村振兴等新故事。

20多年前，卢树盈从雅安嫁到箭塔村，这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历史文化资源却是一片待开发的“富矿”。日常劳作中，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村里的人和事，心里积攒了“一箩筐”故事。

为辅导孩子作业而买的一台老式电脑，就是卢树盈开始写作的“全部身家”。她写蒲江历史名人魏了翁，写村里的箭塔、水碾和非遗“蒲草编织技艺”，也写那些驻村干部……洋洋洒洒18.7万字，共46篇，一一收录进了《箭塔村故事集》。

成都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相关负责人评价，《箭塔村故事集》以保护历史文化为目的，将濒临失传的民间故事加以挖掘传承，同时以新故事展现新农村建设盛景，刻画在乡村振兴政策下，基层干部的廉洁清明、广大民众的团结奋斗。

当33岁的农村女性开始写作

1月18日，当卢树盈站在山花奖颁奖典礼舞台上时，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15年前，33岁的自己在街头卖水果的一个下午。

那天，卢树盈和往常一样摆摊卖水果，无聊时，用来垫水果筐的旧报纸上的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外国一名老人在85岁高龄时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而老人直到80岁时还只字不识。“80岁都可以，我才33岁啊。”不久后，她的第一篇故事《草原上的婚礼》诞生了，其主人公原型就是卢树盈水果摊隔壁的藏族姑娘。

“你一个拿锄头、背背篼的农民，也想成为作家？如果你能成为作家，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当卢树盈的丈夫发现仅有小学文化的妻子偷偷用电脑写作时，跟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多年以后，卢树盈回忆起这一幕，“他说我写东西给他丢脸，我受了很大刺激。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争一口气，我也不会那么努力。”

凭着这一口气，这个农村妇女笨拙而倔强地学会了使用电脑，并渐渐打开了QQ、论坛等“新世界的大门”。最初，卢树盈只是单纯地在论坛上记录下家里的故事，没想到两年居然更新了20多万字。“你讲的故事太吸引人了！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作家！”网友们的留言，对卢树盈无疑是莫大的鼓励。这些论坛上的文字，后来被卢树盈整理出版为她的第一本故事集《重生》。

如今，卢树盈已经积累了260余万字的创作，至今仍保持着每天4000—6000字的写作量。她创作的小品《我们结婚了》，还登上了2018年全国乡村春晚。

箭塔村的传奇“未完待续”

比起作家这个称号，卢树盈更愿意自称农民，或者顶多是个“原生态”作家。谈及获奖对生活的改变，这位农村妇女笑言：“作家是梦想，农民是生活，先做活路后写作。”

卢树盈因写作出名后，村民们都不敢相信。这位生活在他们身边的农村妇女，天不亮就要在柑橘地和茶园里劳作，忙着喂养家畜家禽；有时店里来了生意，还要从田间地头奔回民宿为客人烹制一顿热腾腾的柴火鸡，“最忙的时候，衣服从早到晚就没有干过。”晚上收工后，她在家里或工作室用电脑写作，最晚写到凌晨一点。多重身份的切换，让家人朋友都戏称她是个“超人”。

2019年，卢树盈在箭塔村盖起一栋两层小楼，蒲江县作家协会在此挂牌“卢树盈乡村作家工作室”。在她的努力下，工作室已初见成效：名家讲坛不定期在此举行，以前沉迷打牌的村民开始在工作室学习写作，小孩们在工作室玩起了故事剧本角色扮演，“箭塔”这样的文化遗迹在更多人的童年记忆中留下印记。

“我不想这种文学形式消失，我想把身边的乡村故事都记录下来，往下流传。”十几年来，卢树盈的笔触渐渐由“家里的故事”拓展为“家乡的故事”。关于未来，她正酝酿着一个“很大的计划”：“我想把我写的故事改编成剧本和童话绘本，在蒲江打造一个故事游学基地，在这个基地里大家可以写故事、画故事、演故事。”

（《箭塔村故事集》，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