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偶像产业观察：不塌房是伪命题，如何赚钱才是真重点

从唱着《甩葱歌》出圈的初音未来，到A-SOUL成员珈乐在B站拿下2021直播年度最强舰队称号，再到抖音粉丝超800万的“元宇宙博主”柳夜熙，总是有人踌躇满志地加入虚拟偶像这条产业赛道，又失意离开。

采写_本刊记者 余晓宇

日前，有韩媒报道称SMTOWN旗下首个虚拟偶像Naevis将在明年一季度出道。报道公开了Naevis的建模形象，一头俏丽短发，五官和脸型都贴近真人，但仍然AI感明显。

大众对此反应各异。有人吐槽称“这建模还不如我自己在网游里捏脸”，有人质疑制作公司在割韭菜：“一点培养、时间和情感成本都不想支付了吗？”也有人反驳，表示虚拟偶像技术成本高，比真人女团更加烧钱。

在2023年，“虚拟偶像”早已经不是稀奇事。从最早被大众熟知的初音未来，再到近几年崭露头角的虚拟女团A-SOUL，不断有人怀揣着野心加入这条赛道，但试水者众多，能真正做到出圈的寥寥无几。

二次元文化的衍生，元宇宙概念的附庸，偶像产业的新玩法……虚拟偶像产业身上笼罩着许多猜测和疑问。虚拟建模与真人偶像之间存在怎样的分别？虚拟偶像产业究竟是风口还是泡沫？为了厘清这些问题，南都娱乐与业内专家和资深二次元粉丝进行探讨。

可以确定的是，由小众走向大众，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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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偶像，都想分一杯羹

虚拟偶像最早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就有雏形。动画《超时空要塞》的角色林明美便是用动画作品主角的形象结合声优的声音发售专辑，可以说是虚拟偶像第一人。

初音未来

但这一概念真正走入大众视野要到2007年，唱着《甩葱歌》的初音未来收获了大批二次元粉丝，她也是第一个用全息投影技术举办演唱会的虚拟偶像，在美国、新加坡、中国、英国等多个国家都举办过演唱会。国内的“初音未来”则是诞生于2012年，是上海禾念制作的洛天依，也是二次元网络神曲《达啦崩吧》的原唱之一。包括洛天依在内，禾念共推出了6名虚拟歌手。

洛天依

和初音未来一样，这些虚拟歌手虽然音源数据采自声优，但初期呈现在台前的大多为预先设置好的内容，缺乏实时互动。

随着视频和直播产业的技术发展，市场上也出现了实时互动性更强的虚拟主播。这一概念源自日本Activ8株式会社2016年11月推出的虚拟艺人绊爱，常被称作VTuber（Virtual YouTuber），国内则本地化地称其为虚拟up主（VUP）。

偶像造星产业化的背景下，娱乐经纪公司也将虚拟偶像纳入业务范围。SM创始人李秀满在2017年就曾表示未来娱乐产业会出现以AI和VR技术为基础的超大型娱乐帝国，为了迎接第四次产业革命，公司正在准备人工智能（AI）艺人。

aespa

在2020年女团aespa出道之际，SM公司就为四位成员分别量身定制了虚拟形象，称其为avatar版本。同年在国内，王一博、黄明昊等艺人的经纪公司乐华娱乐也将练习生体系与VTuber模式融合，与字节跳动合作推出虚拟偶像团体A-SOUL，一度成为国内V圈顶流。

选秀节目中也不乏虚拟选手的身影，2017年的《明日之子》第一季就有虚拟选手荷兹，2020年，央视推出的选秀《上线吧！华彩少年》中也有一位虚拟选手翎。

翎

许多平台甚至制作了全虚拟人的选秀节目。2020年，爱奇艺制作了一档虚拟人物才艺竞演节目《跨次元新星》，被称为虚拟偶像选秀。2021年，江苏卫视推出动漫形象舞台竞演节目《2060》，今年年初韩国KAKAO公司也上线了虚拟偶像选秀节目《RE:VERSE》。

虚拟人物才艺竞演节目《跨次元新星》

去年12月，TME首位签约超写实虚拟偶像鹿晓希 LUCY 正式官宣出道，并入驻腾讯音乐人，号称是首个推出杜比全景声音乐作品的超写实 AI 虚拟歌手，一年时间不到已经发行了7首歌曲。

鹿晓希

在游戏领域，英雄联盟于2018年打造了虚拟乐队K/DA，当年S8决赛开幕式当天出道，王者荣耀也在2019年推出无限王者团，还和歌手宋茜合作发行过单曲；自媒体生态中，虚拟美妆达人柳夜熙在2021年10月横空出世，带起一股柳夜熙仿妆风潮，时尚博主AYAYI也晒出阿里工牌，在各平台发布品牌广告。

柳夜熙

AYAYI

虽然大众的接受度不一，但事实表明，虚拟偶像在文娱产业已经越来越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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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稳定，永不塌房？未必

不可否认的是，虚拟偶像在技术加持下有自身的优势。

从运营角度来说，虚拟偶像可以大致划分为两类：一种是像初音未来那样的虚拟歌手，以预置内容作为主要呈现方式，另一种，需要依赖“中之人”进行演绎。

但无论何种方式，虚拟形象都使得虚拟偶像在外表上可以无限贴近受众的需求和喜好，不受真人条件限制地向“完美”靠拢。即使是官方设定身高不足160厘米的初音未来和洛天依，也有着比例逆天的修长双腿。

在人设上，虚拟偶像们也能实现突破，具有更高的稳定性。

禾念官网不仅设定了洛天依的身高和生日，对她的个性也做出了解读：“一个感性、温柔、细致的少女。既有为别人流泪的温柔，也有历经挫折绝不放弃的坚强。擅长用歌声表现自己和他人的感情，并决心成为传递幸福与感动的歌手。”

小陈是日本虚拟主播Kanae的粉丝，她表示自己就是被Kanae的外形和白切黑设定所吸引。在她看来，虚拟偶像在设定上通常都比较新奇，并且粉丝对设定有更高的接受度。

“有一个Vtuber的人设是小说作家，因为他是虚拟的，我才可以相信他真的是小说作家，如果是真人偶像这么说，没人会相信。”她还告诉记者，在B站拥有140多万粉丝的顶流虚拟主播Vox Akuma，官方设定甚至是吸血鬼。

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则向本刊记者表示：“虚拟偶像的可塑性强，实际上更多是UGC下用户创作空间更大。”

相比真人来说，虚拟偶像的业务水平也更加稳定。将技术发挥到极致之后，他们能成为唱跳俱佳的全能爱豆，预置内容的虚拟偶像甚至可以突破时空限制，不需要吃饭喝水和休息。乐华娱乐CEO就曾表示，公司推出的A-SOUL是“永不塌房的，永不谈恋爱的，永远爱杜妈的，然后24小时工作的”。

“不会塌房”是很多人对于虚拟偶像的认知。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并非如此。

技术成就虚拟偶像的同时也会对其产生限制，一旦出现技术问题，费心营造的虚拟形象就可能即刻崩盘。一个翻车案例是洛天依的带货直播，因为技术故障导致她唱歌时完全没有声音，不知情的主播在一旁捧场说好听，更是让场面陷入尴尬。

而过度依赖“中之人”，也拉高了虚拟偶像的风险系数。

“VTuber能不能吸引人，中之人会不会整活儿很重要。”小陈说，粉圈有一种说法叫做“开盒”，就是扒出虚拟形象背后的“中之人”是谁，一旦虚拟偶像被“开盒”，很有可能会让粉丝失望。

A-SOUL

号称“永不塌房”的A-SOUL，就在2022年因为成员珈乐的“中之人”离职后私人账号被扒出工资低、工作辛苦等内容带来一系列风波，上演了虚拟偶像产业最出圈的一次塌房，“珈乐”也因此休眠至今。

“直播型的虚拟偶像对中之人的能力和反应都很高，以前大家都说虚拟偶像IP掌握在公司手里，不受个人影响，其实A-SOUL这件事就打了大家的脸，因为她们也是背后由人来驱动的。”前虚拟偶像制作人大陈告诉记者，对于真正的受众来说，虚拟偶像换中之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会发现粉丝根本不买单，他们认的还是背后那个人，而不只是那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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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业风口？还是泡沫？

“进赛道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项目不赚钱，很多人也离开了。”

谈及市场现状，大陈直言，不赚钱是他不看好虚拟偶像市场的主要原因。

盘和林则分析称：“国内未盈利，是因为很多虚拟偶像IP商业运营还有欠缺，另一方面，大多数声音库技术、3D技术、全息技术都来自国外，商用需要向国外支付版权费。”

高昂的技术成本，让许多项目举步维艰。

“现在很多直播做的都是很华丽的舞台，也做酷炫特效。”大陈透露，虚拟主播一场类似直播的成本可能高达几十万。而像柳夜熙发布的视频，成本更是以秒计数：“就完全是在做特效烧钱。”

而乐华泛娱乐业务收入由2020年的2110万元，增至2021年的3790万元，被视为主要增量的A-SOUL，在大陈看来也不能代表项目真正赚到了钱。“因为技术成本大头是字节跳动出的，你把这个成本给去掉去谈这个项目盈利没有意义。”

而从财报来看，乐华2022年的泛娱乐业务降至3000万出头。大陈认为，是珈乐的风波让A-SOUL显出了颓势。

开源，对于虚拟偶像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目前，虚拟偶像的主要变现模式是直播、周边和商务推广。但无论是哪种变现手段，都需要强大的受众群体作为支撑。

“虚拟偶像总体还是太小众了。”在大陈看来，虚拟偶像是难以走向大众的，“它的这种特定的一些属性，可能满足特定一些用户群的喜好而已。”他认为，虚拟偶像的受众群体大部分活跃在二次元，跟追真人偶像的追星族的重叠部分其实很小。

即使作为重叠部分的一员，小陈也认可这一观点。她向记者分享两种不同偶像的“追星”体验，表示虚拟偶像的物料类型比较单一。“追真人的时候可以看商业活动、私人活动、线下互动等等，能追的东西更多，相对来说不会容易腻。”

她还提到，虽然虚拟偶像的人设更加稳定，但固定的花期同样意味着一成不变，真人就不一样。“真人偶像是随着时间的沉淀，人也能明显地看到更多的变化。”对于预置内容的虚拟偶像，以成品模式出现，没有为了梦想努力练习出道的过程，粉丝或许很难找到那种陪伴着偶像一起进步的情感联结。

更难以被大众接受的仿真偶像虽然可以提升技术做到“以假乱真”，但不仅会加剧恐怖谷效应，也在拉高制作成本，给商业化带来更多压力。

与此同时，众多公司下场似乎也将虚拟偶像市场的水搅得越来越浑。打造一个虚拟人，似乎成为了元宇宙概念兴起时各公司蹭热度的即兴之举，热度过了便不再凑热闹。

游戏公司打造的虚拟偶像与其说是虚拟艺人，不如说是一种服务于游戏IP的营销手段，K/DA基本上是为英雄联盟的比赛唱宣传曲目，无限王者团的官方微博停留在去年1月，没有再运营过。

“前两年这个概念火的时候，有很多品牌商愿意去尝鲜，现在越来越少了。”大陈表示，虚拟偶像的商务潜力也不大。尽管仍不时有一些商务推广，但柳夜熙和AYAYI在社交平台的数据并不稳定，且在元宇宙热度过去后明显下滑。“虚拟人给口红做广告，根本对消费者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用技术把质感做得很好，但可以说就是假的，没有信任度可言。”

经过前人不断的验证，技术成本高、受众市场小、变现难度大，让虚拟偶像这一行业变得不再那么“诱人”。盘和林同样分析认为，虽然虚拟偶像的头部IP是有前景的，但长尾的意义不大。

是在小众领域里圈地自萌，还是可以闯出更大一片天？虚拟偶像的前景依然充满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