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河西：大唐英雄张议潮的收复之旅

河西沦陷百余年，路阻萧关雁信稀。

赖得将军开归路，一振雄名天下知。

安史之乱后，河西陇右的军队被调到内地平叛。边防的空虚，让吐蕃有机可乘。他们采取步步蚕食的策略，占据了河西，甚至威胁长安。

公元770年，吐蕃围攻最西端的沙洲（今敦煌）。沙州军民抵抗了足足十一年，在获得吐蕃人不将居民外迁的承诺后，刺史阎朝才率众投降。

占领了河西的吐蕃人，所到之处，焚烧庐舍，驱掠人畜。被俘虏的唐人，老弱悉数杀光，少壮全部充当奴隶：“用刑严峻，小罪剌眼或皮鞭鞭之，但随喜怒而无常科。囚人于地牢，深数丈，二三年方出之。”（《旧唐书•吐蕃传》）

更让唐人难堪的是，吐蕃不许他们穿汉民族服饰，说汉民族的语言。他们只能每年元旦，穿汉装祭祀祖先，向东方遥拜，拜完后哭着脱下衣服。

德宗时期，大臣韦伦经过河西，那些被俘的唐人蓬头垢面，见到大唐使臣，或捶胸流涕，或向东方拜舞，日日盼望王师归来。

大唐皇帝，还记得身陷吐蕃的汉人吗？

对河西这块土地，唐廷也是念念不忘。然后安史之乱后，国步维艰，自保尚且不足，遑论收复失地。真可谓：

贺兰山便是戎疆，此去萧关路几荒。

无限城池非汉界，几多人物在胡乡。

诸侯持节望吾土，男子生身负我唐。

回望风光成异域，谁能献计复河湟！

谁能献计复河湟？朝野内外在盼，河西汉人也在盼。

终于盼来了张议潮。

张议潮，出自沙州望族，其父张谦逸受吐蕃人任命担任过敦煌郡大都督。年少的他，从当地老人口中知道了大唐的荣光，于是“誓心归国”。为此，他苦练武功，熟读兵法韬略，结交豪杰之士。

父亲去世后，张议潮继承了大都督职位，但他的志向始终未改。

公元842年，吐蕃达磨赞普去世，他没有儿子，侄子乞离成为新一任赞普。此举引起了吐蕃统治集团内部分裂，国力大损。

趁此机会，唐宣宗派兵河西走廊东部的收复了原州、秦州、乐州，以及石门木峡七关。

公元848年三月，张议潮领导起义，赶走了吐蕃人，一举占领沙洲城，随后占领附近的瓜州（今甘肃疏勒河以东安县）。为了这一天，张议潮等了五十多年，所以沙洲光复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派出十路使者，向东，向长安报捷！

当时，凉州尚在吐蕃手中，这十路使者不得不从东北方向绕道。一路上，尽是大漠戈壁。最终，达到长安的只有悟真和尚这一路。

他先是走到了天德军驻地（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李丕大为感动，又派人护送他一路南下，终于在公元850年抵达长安。

为了迎接他，长安百姓身着盛装，夹道欢迎，官方也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唐宣宗接见悟真，将其封为“京城临坛大德”。

悟真提出，朝廷应派出官军支持。唐宣宗脸上不由得黯然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时大唐的国力已支撑不起一场战争。

张议潮没有等来援军。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为收复整个河西，他组建了一支多民族部队（其中包括吐蕃人），日夜厉兵秣马。

为了给军队提供后勤补给，他恢复了灌溉和水利系统，粮食喜获丰收。为方便行政管理，他唐朝的“州-县-乡-里”，重新登记人口、土地，编制户籍。

在他的努力下，“河西之地，旧时胡风尽去，唐风大盛。人物风华，一同内地。”

到大中五年（851年），张议潮的军队收复了除凉州外的河西十一州。这一年，其兄张议潭前往长安报捷，献上十一州图籍。

唐廷上下欣喜若狂，唐宣宗任命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随后，又在沙州置归义军，张义潮成为节度使。当然，按照大将在外，必有亲近留质京师的规矩，张议潭作为人质被留在长安。

被打退的吐蕃人不甘心失败，他们时刻想卷土重来。大中十年（856），吐浑王前来劫掠，张义潮下令穷追千里，获胜后全军齐奏《大阵乐》，慷慨而归。。大中十二年(858)八月，他和侄子张淮深，共领兵七千攻打吐蕃重兵防御的凉州。三年后，凉州克复。“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旧”。

关于凉州之战的战况，史书里没有详细记载。只有在敦煌出土的《张议潮变文》中才有这样的描述：

“汉家持刃如霜雪，虏骑天宽无处逃，头中锋矢陪垅土，血溅戎尸透战袄。”

咸通四年（863），唐廷设置凉州节度使，张议潮兼任。咸通七年(866)，张义潮领兵光复了西州（今吐鲁番）。

故土光复了，张义潮开始着手恢复当地经济。河西少雨，因而张议潮对水利事业十分重视。专门设置“渠人”一职，监管渠道事务。

东西贸易和交通的中枢，于阗美玉、回纥骏马、高昌棉布都要经这里运入中原，而中原的丝绸、茶叶、陶瓷也要通过运往中亚、西亚。张义潮重农但不抑商，致力于恢复商贸。在他的努力下，丝绸之路再次畅通，大批商队再次出现在敦煌。

公元867年2月，兄长张义潭去世。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先身入质，表为国之输忠；葵心向阳，俾上帝之诚信”），也为了看一看向往的故国，梦想中的长安。

年近古稀之年张议潮，将河西军政事务交由侄子张淮深管理，独自踏上东归之路。

达到长安后，他晋位司徒，享以厚遇。五年后，张义潮病逝，终年七十四。

张议潮复河西，完全可以彪炳史册。然而，唐朝文人笔下，却很少提及张义潮，仿佛功劳都是皇帝的。偶然提到的，也是一笔带过，仅说“献地”而非“收复”。宋人司马光则说他是“遣使来降”。直到民国的罗振玉作了一篇《补唐书张议潮传》，才算弥补了新旧两唐书张义潮无传的遗憾。

现存的莫高窟壁画中，《张议潮出行图》是少有的历史题材壁画：

张议潮出行图局部

画中百余人，最前方的是八名头戴毡帽，腰系革带，击鼓吹角的骑兵仪仗队；随后是高举牙旗的骑兵；紧接着的舞伎两队，分别身着汉装和吐蕃服饰。壁画的中心人物正是张义潮。他骑白马，着红袍，在将士仆从的前呼后拥下，正要纵马过桥。从这幅壁画中，仍然能感受千年前的热血，以及威仪赫赫的大唐气象。

伟哉，张义潮！

壮哉，张义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