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镇说第三部（72）

本文转自：农村大众报

长篇乡野小说连载

芝镇说第三部（72）

第六章

芝镇·边陲

湖南妹子在小文教被狼掏空的树下一动不动地守着

有一天晚上通讯员来了，说大队长叫你去。这么晚了，叫我干什么呢？我打了报告进去，他把拐杖放在桌子边，也不拐弯，直接说：“我年龄大了，想跟你交朋友。”墨镜没有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当时我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我就说：“我回去了。”就这么简单，也这么直白。

白天忙一天，有时候饭好了，他打发通讯员叫我吃饭，我说不去。从那以后我就不跟他讲话了，我没有谈恋爱，也没有拉过手，不好意思。

我心目中的丈夫是一个年轻的、帅气的、有文化的人。

我们的小文教是武汉大学毕业的，他注意我了，我好像也有感觉，就是感觉挺不错的，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和大队长在一起，一点感觉都没有，看到他的瘸腿，听到他的大嗓门，我就有点儿膈应。我跟小文教一起看电影，心里很舒坦。有时一天见不到，还想得抓耳挠腮。小伙子长得挺好的。我们在一块也没几次。我就是不想见大队长，他一到，我就躲着，在外头转。

他可能跟教导员讲了，教导员在大会上批评说，有些人应该检点一些，自己都有对象了！对象知道吗？就是心上人。有了心上人，还和其他人来往，这样不好。对象是功臣，你们很般配，三心二意的，这样多不好。这明显在不点名地批评我。心上人，大队长是我什么心上人！我心上人是小文教。

其实，我和小文教之间也没有谈恋爱，就是互相有好感。当时结婚是有条件的，他不够条件，解决婚姻问题要有计划有步骤地解决。有的老干部认为自己当了一辈子兵，可以找个老婆了，组织上说不要着急，每个人都会给找个老婆。那是现实啊！

有一天，我到食堂吃饭，那个小文教把马扎子和手电还给我。过去看电影，就拿着马扎子和手电，组织上肯定和他谈话了，他啥也没说就不理我了，我也不理他，以后他就结婚了。大队长没有找我谈话，他一直没找我。我咋这么傻呢？是小文教看不上我了吗？不是，小文教真喜欢我。那时我稍微坚持一下就不会跟小文教散，现在想，那时候真傻，不知道坚持，一辈子就糊里糊涂过了。

我跟湖南小女兵葛晓梅要好。葛晓梅是书香门第，从小受到家庭熏陶。我说了我的苦恼。她说恋爱自由，怎么好强迫呢？可巧这个湖南妹子被大她14岁的营长看上了。营长是从山东一路打到新疆的老兵，打仗勇敢，在部队里很有名声，人豪爽，有汉子气，长得敦实。他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小丫头，长得那真叫俊，圆脸上那俩眼睛，都会说话。先是连长出面介绍营长的好处，一上午也没有介绍完啊。指导员接着讲政策，两个人车轮战式的劝说，却得不到一点反应，葛晓梅死活不答应。报告到营里，营指导员亲自出马，但也不行。

湖南妹子葛晓梅看上了协理员。协理员个子不高，却也腰挺背直的，浓眉下一对细细的眼睛。这协理员是咱芝镇的小伙子，论起来，我还应该是半个媒人，我给湖南妹子传过一封信。协理员腼腆，咱芝镇的男人有时腼腆起来，像个大姑娘。

后来，协理员调到山里的畜牧排，上了山。不几天，山里的夏牧场传来凶信，去山里放羊的协理员，遇到了狼群，他一个人跟狼搏斗，最后被狼吃掉了。协理员被评为烈士。这次我回家，还去看了他的母亲，白发苍苍的老人，还在念叨他的儿子呢，她家的“烈属光荣”牌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湖南妹子葛晓梅见人就痴呆呆地说：“他咋叫狼吃了呢？咋就叫狼吃了呢？”一天天地念叨。有一天夜里她闹着要上山，好容易劝着睡了，第二天一大早，我陪着去了，她就在协理员被狼掏空的树下一动不动地守着，小妹子的泪啊，像泉水一样。

从牧场回来，这个湘妹子就不再发痴，只是一天难有一句话，常一人独居房中静坐读书，喜欢独自去林带、田边散步。她爱跟我说话，因为我跟协理员都是芝镇的。她说喜欢听我们说话的腔调。她还跟着协理员学过几句芝镇话：“吃仨俩馉馇就胀饱”“上坟烧纸糊弄鬼”“别跟俺甜嘴蜜啦舌的”“他不爱蛄蛹，挨哼了一黑夜”……她说得可流利了。有句话叫爱屋及乌，这湖南妹子因为爱协理员，却爱上了咱芝镇话。

她搞了一辈子财务，兢兢业业，从不多言语，有很好的口碑。湖南妹子终身未嫁，退休后回了湖南长沙老家。

我实在不喜欢大队长。他是领导，安排活儿，我可以干，可是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活，我不愿意。可是组织上批准我们结婚。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