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乌尔善：《封神演义》永不过时，中华文化也一直有生命力

从儿时的小人书，到明代的《封神演义》，再到各类影视改编，“封神”是每个中国人的童年记忆。

乌尔善耗费九年多，带领8000余人团队，拍出了《封神三部曲》，2023年7月20日，《封神第一部》如约公映，上映16天，票房已破14亿元。

8月4日，乌尔善团队在苏州路演前接受专访，讲述他于历史和当下重构的封神故事，讲述中国神话史诗电影类型拓荒，和华语电影史上空前的“电影工业化”的探索。

他始终相信，流传了3000多年的国民神话永不过时，经历了新时代的“赋形”依旧能给予人们力量。

忠于历史改编，旧神话的当代解读‍‍‍‍‍‍‍‍

大家对封神中角色印象来自于之前的影视剧，乌尔善想做个全新的封神故事，他将《封神演义》、宋元话本《武王伐纣平话》等历史典籍，作为取材的原点，但并没有一味地复刻原著，将具有时代性的思考融入创作中。

相较于原著，影片中有许多创新改编，原著中，纣王形象单薄，是个“脸谱化”的荒淫暴君形象，对妲己、费仲等奸臣言听计从。

真实历史上的纣王绝非这么简单，《荀子·非相》曾描述纣王的长相：“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超劲，百人之敌也”；《史记》中，司马迁又称颂了纣王的智谋：“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封神第一部》中，由费翔饰演的纣王武艺超群，是冲锋作战的猛将，麾下质子团极其勇猛，他是明知妲己狐妖身份，利用其谋夺王位、巩固政权的野心家，巧言善辩，给质子洗脑，蛊惑利用他们，如此形象，颇符合《史记》中的纣王。

乌尔善说，他希望《封神三部曲》能在保留“国民神话记忆”的前提下，将符合当代观众的价值观用戏剧冲突展现出来。

“改编的原则之一就是价值观。”乌尔善说，他们以当代价值观重新审视历史，剔除那些不合时宜的部分。“现在的观众不接受宿命论的设定，我们把它变成选择，每个人物能选择善恶，选择自己的命运。“当时对女性‘红颜祸水’的观念，也是对女性的一种贬低，电影摒弃了“红颜祸水”的设定，妲己成为纣王野心的一面镜子，九尾狐被商汤封禁在雪山之下，殷寿的血帮她解除了封印，为了报恩，妲己伴随在殷寿左右。纣王利用妲己，控制了哥哥殷启的心神，让殷启杀了父亲。利用妲己帮忙疗伤，助力他成为全天下的王。这一改动，让邪恶回到原点，商朝的灭亡，完全是纣王咎由自取的结果。

“戏剧性”是乌尔善改编《封神三部曲》的第二个原则，在原著中，纣王和姬发两个角色一直没有见面，他们大胆地将姬发变成质子，从小长在朝歌，在殷寿身边长大，视殷寿为英雄和父亲，一度迷失于他的光环之下。随着殷寿坐上商王之位，凶残本性暴露无遗，逼迫四大诸侯的儿子亲手弑父，他认清了殷寿的真面目，最后觉醒和回归，毅然与其决裂。乌尔善透露，到第二部的时候，他们之间有正义和邪恶的对战，最后第三部的时候，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作为一个戏剧故事来说，这样的设定是很完整的。”

以高度的电影工业化，拓荒国产魔幻大片

有网友评价，《封神三部曲》对于中国电影工业的意义，远大于电影本身的意义。

《封神三部曲》是神话史诗，触及了电影制作中最难的类型，同时以三部连拍的模式制作，规模体量庞大，创作和制作难度巨大。

乌尔善告诉记者，“剧组的前期工作人员超过了8000人，后期工作人员达到1565位，将近一万人的团队一起工作了18个月，完成了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这种工作规模、周期和难度，对华语电影来说，是空前的。”

为此，剧组探索出通过制度和流程实现科学管理的方式，用最少的环节去衔接各部门，乌尔善透露，在最初一年多的前期筹备中，剧组已经制作出完整的分镜头脚本。

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戏份，往往需要调动摄影、灯光、机械、马术、动作、特效及服化道等多部门通力协作，而每个部门都制定了一套清晰、严格的流程规范。

从好莱坞资深制片人参与创作，从长期封闭式、系统化训练青年演员上，我们也能看出“封神三部曲”剧组的超高标准和规模化。

乌尔善介绍，所有“质子旅”的演员都经历了层层选拔，姬发和殷郊这两个主要角色有20多人在竞争，六个月的训练营时间，他们学表演、练武术，在身体和心理上双重塑形。

电影选择年轻时期的“周武王”姬发作为主角重组故事脉络，姬发是出生于1996年的于适出演的第一个角色，“我和姬发的年纪差不多，也和角色中的姬发共成长。”在于适看来，从刚开始的迷茫懵懂，对商王殷寿崇拜，到认清其暴虐真面目后的觉醒反抗，“姬发在心灵成长中，一步步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英雄。”

电脑视效的升级，也被视为电影工业化的标志之一，《封神第一部》片长148分钟，共2300个镜头，其中1700余个是视效镜头，此外，还有数字生物墨麒麟、九尾狐、龙须虎、饕餮的华丽登场，以及千军万马攻破城墙等场景集群动画。“在电影的视效上，《封神三部曲》相较于其他华语电影，都是一个升级。”

以中国传统内核，写就中国神话史诗

史诗类型，可以参考外国电影，但“封神”的情感种子一定来自于中华文化。

乌尔善读这个神话故事时，感触最深的就是父子情。在电影中，他通过姬昌、伯邑考、姬发和殷寿、殷郊两组父子讲述中华民族内心恒定的正义战胜邪恶的亘古真理。

“弑父情节的内核，是关于善恶的选择。”殷寿在战场上扬言“马看到什么，是由人决定的。”这一幕和姬昌在地牢里对姬发的嘱托“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高下立判。

《封神》看似是说覆国换代的故事，但从本质上，也是自我成长的故事。从懵懂无知的一腔热血，到激浊扬清、匡扶正义，乌尔善希望年轻人可以从姬发的心灵成长中获得共鸣。

封神的故事从商周到明朝《封神演义》成书，时间跨度长达2500年。为了让《封神三部曲》拥有中华文化的底子，乌尔善与团队走访了河南、陕西、山西等地的殷墟博物馆等十所商周历史文物博物馆，力求在服装、道具、场景等多层面实现历史质感的高度还原。

乌尔善透露，服装造型的设计思路，来自元明道教水陆画，纹路的设计源于商代青铜器和玉器。道具方面，既有尊重历史文物的真实再现，也有契合想象的专门定制，“龙德殿内柱子所雕的纹饰，全都是殷商时期的饕餮纹。”音乐也有独特的美学阐述，片中登基大典的音乐使用了《诗经·商颂·玄鸟》这首诗歌，龙德殿上，质子战舞的音乐是采用了古琴曲《神人畅》中的旋律制作而成。

电影《封神三部曲》拍了近十年，第一次开剧本研讨会时，乌尔善的大儿子刚刚出生，如今，已经9岁了。

小说《封神演义》浓缩了中国经典的历史文化，是极其宝贵的财富。乌尔善不希望，孩子们只知道美国的超级英雄，却不了解中国的经典文化。

他希望，把那些传统有价值的文化变成当代的东西，年轻人也能从其中汲取力量，乌尔善始终觉得，“封神演义永不过时，中国的文化也一直有生命力。"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周娴/文 王悦谋/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