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圻城——一座不能遗忘的古城

本文转自：芜湖日报

赭圻城在县西三十里。《晋书》：哀帝召桓温入朝，寻有诏书止温，温遂筑城留此。晋时出紫玉一段攻为器，以献太庙。（繁昌县志·舆地志）

赭圻城址——位于原芦南乡东南赭圻冲。古城为群山环抱的袋状冲地，冲口东西跨度165米，古城垣基建于此。有被山洪冲断的城墙基，东段长18米，西段长78米，高4.5米，宽7米，夯土层中有灰炭和陶片。东晋桓温曾择此筑城而居，唐时为南陵郡治。（繁昌县志·文物名胜旅游）

那天，随区作协采风团一行，走进赭圻城，登上赭圻岭。

距今1659年前，东晋大司马桓温，身披战袍，手执战刀，圆瞪着紫石棱的双目，须发如刺猬毛，威风凛凛地站在赭圻岭。

桓温（公元312年－公元373年）东晋年间杰出的军事将领、权臣，谯国桓氏代表人物，为晋明帝的女婿，割据荆州三十载，执掌帝国二十年，因出兵溯大江（长江）之上剿灭盘踞在蜀地的“成汉”政权，而一举得名。又三次出兵北伐（伐前秦、后秦、前燕），战功累累。

公元364年（兴宁二年）四月，东晋哀帝司马丕，征召桓温入朝辅政。这年八月，桓温由湖北中南部，春秋战国时楚国都城所在地荆州，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行至赭圻（今安徽繁昌西），距东晋的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仅300余里地。当朝名士谢安、众多重臣纷纷生疑，哀帝也因桓温功名太盛，又有一股独立的力量，猜忌他有篡位念头，害怕废黜自己，自立天子。便疾速派遣使臣前往，阻止桓温进入都城。

倏地山间某处有一个隧道，在时光流转中变化出一个入口，帮我们拐个弯就到了东晋，走进赭圻，走近桓温。

站在赭圻岭上的桓温，环顾四野，长江岸边有板子矶、战鸟圻，与赭圻三地，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的格局。板子矶与战鸟圻分别兀立大江之中，互为犄角，扼守大江上下游，如大江中两扇大门守卫赭圻。脚下的赭圻冲，东依覆釜山、春谷岭，南靠赭圻岭作为天然屏障。赭圻岭的岗脉向西北延伸为一个口袋形冲地。冲口处，东有青龙山，西有官山，似两个守城的卫士。他想，既然朝廷下诏不准入都城，自已也不愿无功而返回荆州，脚下赭圻冲易守难攻，是筑城的理想之所。便无奈地下令：在此筑城。

筑城后，兴宁三年（公元365年），前秦来犯洛阳，司马昱当时辅佐朝政，与桓温会面于洌洲（今安徽省和县长江中的小岛），命他移镇姑孰（姑孰镇，隶属于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做好征讨前秦的准备。晋哀帝薨后，桓温征讨之事也作罢。

此时，桓温已达知天命之年，“壮志未酬事堪哀”。于是，频繁进逼朝廷加其九锡。其实，桓温想借回朝受九锡以图篡位。当朝重臣谢安窥视其意 ，并联合王坦之等人抗衡大司马桓温。利用拟定一份赐九锡诏书，故意修修改改，拖拖拉拉，迟迟不肯让朝廷下诏。

桓温于宁康元年（373年）七月病逝于姑孰，未能如愿坐上梦寐以求的龙椅，也没看到朝廷赐加九锡的诏书，带着遗恨撒手西去……

桓温仅次于孙仲谋、晋宣王一类人物，他虽没篡位成功，却给后人留下了诸多成语典故，没随时间流逝，也没因他这人从人世间消亡而沦陷，在历史长河里泛起几朵不朽的浪花，或多或少也给了这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人，躁动不安的灵魂一点抚慰。

通读这些留传下的成语典故，耳闻这些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一个鲜活的英雄穿越1650多年跃然面前，自信而睥睨当世，骄傲而指点山河。让后世众人，看到这个英雄，活过爱过拼搏过辉煌过，也失败过。只为全身心去展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在青史中留下自己不可磨灭的存在。桓温与之前的曹操、之后的杨素一样，都能称得上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都可以说是“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英雄本色和名士风流就这样融合在桓温一个人的身上，秉承魏晋风骨的他，正如他所崇拜的同时代的刘琨一样，千载之下，犹有生气。

直面这些历史的过往与细节：残存的城墙基夯土层中的灰炭和陶片，遗落在漫山遍野东晋时的断砖碎瓦，还有这片不老的绿水青山，以及那些关于桓温的传说。用倾听与深读抵抗遗忘，走近东晋大司马桓温，抵达历史久远的赭圻城……

桓温在赭圻筑城而居，虽说他与他的大军驻扎的时间不长，却成就了一座赭圻城。成就了南陵郡府及县府所在地，并一直延续到唐天宝年间，南陵郡治才迁到青阳。赭圻城历经130多年的经营建设，一度成为江南滨江的一座古代名城。斗转星移，世事沧桑，兵火相逐，到了清代曾经显赫百多年的赭圻城，已荡然无存。

赭圻城的消失，我们应该坦然自若地面对它的衰落，这才是对曾经的存在，真正的尊重与纪念。消失的属于曾经的存在，一如楼兰古国人去城空，一片断垣残壁，曾经的辉煌也属于曾经的存在，如今，仍然对它尊重，对它的曾经的过往尊重与纪念。

残留的城墙基，给人提供了自由的思索。让人想象着这里曾经的辉煌，品味着古代名城的繁华。也让人思索、探究这里的衰落，有怎样的原因。

人间，充满着兴衰与荣辱、战争与和平；人生，也是充满成功与失败、矛盾与困惑。历史，总是在不停地更迭、转换，逃脱不了那个“周期”的铁律；人，总是在不停地挣扎、轮回、欲罢不能。

穿棱时空后，铭刻在心中最深的印迹，是赭圻城遗址那残存的城墙。沉淀于心的那些，是倾听到桓温与他的将士们，不能再驰骋疆场征讨来犯之敌而满腔怨怼。

赭圻是幸运的，占尽了天时地利血脉赓续，尽管过去了1650多年，尚有卷帙浩繁的史书，用文字据实记载这里曾有的繁盛；尚有延续至今的人间烟火；尚有原著居民口口相传，代代相授，传承下这里曾发生的过往。赭圻城遗址的存在，归功于万古不息的长江，连绵起伏的群山和一片肥沃的土地。而曾是西域36强国之一的楼兰古国，却在公元630年的时候神秘消亡。长期频繁的战争，罗布泊骤变的环境，丝绸之路北道的开辟，公元6世纪时爆发的瘟疫，这场大规模瘟疫夺取许多人的生命。幸存者不得不背井离乡，另寻生存的土地，致使楼兰古城废弃。唯一留存记忆的，是一片废墟里高大的泥塔和层叠不断的房屋。

那天，午餐是在赭圻冲里一家农家乐用的。一碗碧绿的野竹笋嫩头，上覆腊肉片的清蒸菜，引来诸多筷箸。夹着一片薄薄通透、晶亮、微赤的陈年腊肉，像欣赏一件艺术珍品一样，久久不忍入口。

一位飘然而至的农家女孩，莞尔一笑。就这碗菜，挽留了东晋大司马桓温的脚步，也慰藉了他惴惴不安的心。

桓温亲率大军行至赭圻，朝廷下诏令止步。桓温对朝廷的反复无常，踌躇不决，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一农妇耳闻，便送上这碗清蒸野竹笋腊肉片，竟勾起桓温的食欲，一阵大快朵颐后，下令就此筑城。这碗清蒸美食，留住了桓温，也惊艳了我们这一行人的味蕾与视觉。这只是一个传说，也无从考证。

想起清人刘大櫆曾来赭圻，写有一首《泊赭圻》的诗，记得有这样二句：“忧来罢觞酌，未知今所归。”面对衰落的赭圻，感叹此地再无当年盛世，连酒也不想与人同饮了。如果诗人250年后再来，赭圻已改往日旧貌，“外在美”看得见，“内在美”感受得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文化阵地芳香四溢。这位“桐城派”代表作家一定不再如此哀叹，会像宋代诗人陆游，面对一片宁静的赭圻、一派欢悦的乡民，呤成“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一类诗句……

有着1650年历史文化厚重的赭圻城，是一本看不完的写意山水画册，是一部永远读不透的大书：赭圻冲四周的春谷岭、赭圻岭、青龙山、官山；城墙基遗址、夯土层中的灰炭与陶片；冲里那口筑城时所掘的古井，依然终年不涸，其水清洌味甘；冲口那几棵千年的古水桦、枫香枝叶茂盛；冲里山坡上遍野散落的东晋断砖碎瓦,都是钩、勒、皴、擦、点等笔法与烘、染、破、泼、积等墨法，都是无声的句式与文字与符号……

赭圻城址，古老的赭圻城址，我还会再来拜谒再来深耕……

程自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