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说

本文转自：人民公安报

□逯春生

冰雪早已融化，黑土安详。村里村外，田边地头，向阳的草丛遥见绿色的嫩芽。

又是一年春天，又想起我的这位战友，想起他并不强壮的身躯倒向血泊的背影。

他迈向春天的脚步，永远停留在2021年11月25日的那个上午。东北边陲呼兰河畔，黑龙江省兰西县公安局平山镇派出所副所长李纯平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挺身而出，与歹徒奋勇搏斗，英勇牺牲。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我和同事赶赴兰西，深入到李纯平生前工作过的地方，走访他的亲人、战友，听他们讲述这位普通民警的事迹。

那注定是一次艰难的采访。一位老警，多年来埋头工作，没有给我们留下更多的资料——一段不到一分钟的无声视频，几张缺乏美感的工作照，没有具体年份的片段回忆。我听到的只有悲痛，看到的多是泪水、惋惜和无奈。采访了20多人后，整理材料，呈现在眼前的一桩桩往事都饱含着真情，阅读他的履历、沿着他的足迹，我真切地看到了一个用生命书写行动和理想的大写的人。

11月的北方，深夜寒气袭来，旅馆的窗上蒙着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我用心揣摩着这位离开人世的战友，难以入睡。想着想着，索性脱掉鞋子，赤脚在房间来回走着，仰望着棚顶墙角，心中默念：“李纯平，你能跟我说句话吗？”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但我知道，假如他真的能料定自己会在这一天为着理想选择牺牲，他会有很多话要说。

他会惭愧地对妻子道歉，述说她陪着自己历经人生风雨、多年来相濡以沫走过的那些艰苦的日子。他会充满感激地告诉妻子，是她给了自己人生最暖的真情，让他享受到爱的温馨、家的幸福。他也许还会告诉妻子，他就要退休了，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陪伴她在清晨种菜、在正午做饭、在黄昏去公园散步、还可以陪着她坐上火车，带着多年的梦想去三亚、去大理、去杭州、去西双版纳——那都是东北人向往的地方……

他也许会对孩子说，这么多年，看到你蹦蹦跳跳地走进学校，自己是多么的开心。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再到大学，她每一次生病、每一次考试、每一次外出、每一声欢笑和每一声哭泣，作为父亲的他都十分留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女儿快乐幸福的人。我猜想，以他的性格，他轻易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说抱歉：因为值班、因为出警、因为这个职业带来的很多风险操劳，使他在生命的旅程中常常忽略了她。因为生活的艰难和清贫，作为一名普通乡村警察，他能献给女儿的没有豪车、没有洋房，他只能给她警徽的光环、如山的父爱和沉默的关注。

如果他知道自己将在这一天倒下，倒在自己热爱的土地上，以流血的方式仰望这片纯洁的天空，我想他会有很多话对很多人说。他会对所长说：“张所，路上的冰雪太滑，这次，我没能制伏这个家伙……”他会对新警彭宇轩说：“小子，出警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多防备……”他会吃力地抬起头，对派出所里等着他办事的乡亲说：“我走了，今天的事儿我没处理完，很抱歉……”

假如命运给他机会，让他再一次走进他工作过的每一个村子，我想他会微笑地含着眼泪说，感谢大伙多年对自己的关照……

他什么也没说，只把名字深深地镌刻在人们的心中。

纯平，又一个春天来了，我走在你曾经走过的路，亲眼目睹了那些为你流泪的人们，听到了这人世间对你纯粹的呼唤。请原谅我，我只能在你离去之后走进你、了解你、感受你，所能做的除了敬仰、缅怀，只能在春天为你写下一段文字，重温一个比我年长的老警的热爱。

纯平，你还好么？在人间你此生无悔，愿你在天堂不再牵挂。

（注：李纯平系革命烈士、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黑龙江省绥化市兰西县公安局平山派出所原副所长）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绥化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