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守望洞庭湖的“老枪”

本文转自：岳阳日报

□周钟声

一

2015年，岳阳网络江湖冒出一个新的ID：“巴陵老枪”。那时候还看不出这支老枪属于哪一种枪，只觉得这个网名有点俗，当然，也切合网络人士前卫搞怪的思想风格。

当时另一个感觉是，这个巴陵老枪的发帖频率比一般的网友高很多，隔三岔五就能在微信群或朋友圈读到他的帖子。照片、视频为主，文字帖少一点。也不管网友喜欢不喜欢，领导们高兴不高兴，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发，以一线的、即时的、批评的、曝光的为主。

那时岳阳的网络江湖存在的问题还比较多。笔者一度误信巴陵老枪也存在那些问题，后来才知道其实不然。恰恰相反，他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与他的身世和经历有关。

大约是四年前，我参加了几次网信办组织的会议和活动，同桌吃饭，听他发言，与之交谈，遂对这位名声正在冉冉上升的环保志愿者有所了解——

巴陵老枪，本名周园，长沙人，1953年生。因父母均在“文革”期间受到冲击，他18岁招工到城陵矶搬运社扛包，“累得哭。”他回忆说。2013年退休时，是央企的职工。他曾引以为豪的是，因为技术和素质，在央企给外国专家开了七年大巴，1996年因重大立功受到央企总部的嘉奖。

也因为开得一手好车，令他在后来的环保志愿事业中受益无穷，能每天开着车在广袤的洞庭平原上自由驰骋。最心爱的私人越野车被他开得报废。

他告诉笔者，他的三观形成受父母亲影响特别大，参加过抗战的父亲给他的六个字的人生座右铭是：有爱心，要善良。从这个角度讲，他不随波逐流，坚持特立独行，是完全可能的。

这个人确实有央企人的大气，他在岳阳公安、交通、海事、农业等部门担任行风监督员，跟渔政、湖管、环保、航道处得烂熟，关注的永远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东洞庭湖湿地生态环境保护。别的一概免谈。

这两年我多次参加他牵头组织的志愿者环保活动：巡查、参观、论坛，吃与行的费用不菲，都是他腆着老脸向自己的合作单位化的缘。他心里想的只有事业和网友，在网友队伍里，换个人很难达到他的境界。

他12岁到岳阳，在岳阳待了58年，早已把自己当成一个地道的岳阳人，把洞庭湖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湖。而笔者出生就在岳阳，对岳阳，对洞庭湖，绝对做不到像他这样上心，这样投入，这样风里来，雨里去，这样战严寒、斗酷暑，这样面对生命危险无所畏惧！

2022年，老枪参加了4期网友沙龙，有几期由他提供主题。一个下午，为洞庭渔火季的环保和安全，他顾不上吃饭，一口气讨论到晚上。而他只不过是一名没有任何职责的底层网友。他的职责是看不见的，写在心里！

二

巴陵老枪的发帖量越来越大，我两年前加他微信后，每天都能读到他发在群里、朋友圈、个人页面的帖子。近几年他的小视频玩得超“溜”，自拍自剪，很多作品在抖音、头条都是几万、十几万的点击量，甚至引起了中央督察组和一些“网络大V”的注意。这些我都有幸过目，感觉应接不暇。

我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重要线索，他说：“我差不多每天下湖，一年365天，有300天在野外，在家里根本坐不住。事太多，都要解决，急嘞！”确实，视野里的他，总是一件救生衣，一只挎包，一顶布帽，步履矫健，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像年届七旬的人。2022年，他仅在湖区就跑了35000公里。

2018年的一天，有人找到老枪的家里，堵着他赔偿经济损失。原来，东洞庭湖有十多艘餐饮船长年在水上营业，对湖水造成了严重污染，他深入调查并在媒体发布了这一信息后，这些船都被勒令停业。当然，这个官司他准赢，因为那年刚好发出了“守护好一江碧水”的号召。

翌年，他乘势而上，报道了另一种劣行：每天有商家用轮船从城里接送万人下湖，登上浮台钓鱼。数十个浮台，既破坏航道、污染湖水，又竭泽而渔，让地方的年度禁渔成为一纸空文。他的报道引起了市长的高度重视，将浮台取缔。

2022年是老枪最忙碌的一年，已经在市内外响当当的他，因为底气满满，又干了三件有影响的大事——

2022年洞庭湖大旱，裸露的湖滩上，有过多起志愿者集体捡垃圾的净滩行动，有一次高达5万人，在全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追溯起来，可以说起源于老枪。正是他及时向媒体平台力推了在湖边捡瓶子的美女网红谢谐妮，才引发全市性的大行动。

夜，湖畔一公园的暗影里，闪烁着老枪警惕的眼睛。前几年，这里被某老板占据做了私家码头，经常乘着夜色非法作业。一接到信息，老枪不管天晴下雨，都会悄悄来到现场拍摄，并锲而不舍地报道和反映，2022年事情达到白热化。商家带信请老枪吃饭，被他拒绝了。在他追踪几年后，商家心服口服退出。

这一年老枪赴铁山水库监察生活水质时，感觉原本山青水碧的乡村，活人墓有点多，乃与《岳阳日报》同发图文公开曝光，展开了全市违建墓地专项整治行动。共清理、整治活人墓和违建墓逾万，绿野上的疮疤得到治愈。

除了这些，岳阳的山山水水，还有很多地方留下了他的身影和足迹：对非法偷排污水的快速反应；对湖区江豚、鸟类的保护；对围网、挂钩等多种偷渔手段的揭露；跟“三无”混凝土站和“三无”船舶的死嗑……2022年大干旱，一些赛车跑到干涸的湿地上狂飙，植被遭到破坏。老枪敦促管理部门，挖断了通往湿地的路。2023年5月，他在湿地上发现了禁栽的欧美黑杨，直接把问题捅到市领导那里…… 洞庭湖里流传着一句话：“老枪把望远镜一架，坏人就不敢下湖哒！”

三

前些日子，当我决定写一写巴陵老枪这个特殊人物时，曾经征求过一些熟悉他的朋友的意见。感觉这个人有些争议——

首先是有相关部门认为他不太听招呼。确实，去年有一次，我以新媒体协会的名义劝他暂缓一个问题项目。我给他打了电话，可他完全不接受意见，非要把问题捅到网络上去。这就意味着没人能够喊动他了，当时我也隐隐有些不快。事后再见，他却面不改色无事一样，这让我感觉到了他的内心强大。也有了一些反思。

其次，跟部分网友不太合得来。他和他的师傅、徒弟本来都是某协会的骨干，刚开始大家同心携手冲锋陷阵。不久，他便成了网络江湖的独行侠。

而我以为，这一切，恰恰是他能够做出成绩的重要原因。如果老枪也像我这个传统烘焙出来的奶油面包一样，四平八稳，没有棱角，那也成不了气候。

总之，巴陵老枪是一个特别有个性的人。他书读得少，言辞简短，凡事爱大胆作主，思维和行动充满自信。如此鲜明的个性，再加上一身不服老的冲劲，在环保志愿者的道路上，他不成功都难。岳阳人都熟悉的朱再保，另一个洞庭守望者，性格跟巴陵老枪极其相似。

这种有个性的人，其个人生活往往也不太成功。直到今天，他还对自己当年给老外开车七年没休过假最后大病倒下、退休后每年有三百多天下湖的记录而洋洋得意。试问：这样的男人，哪个做老婆的会喜欢？

一次采访聊到他的个人生活时，他突然一脸圣洁地岔开话题：“我很喜欢XX。”他说的是一位美女的网名，也是我的朋友。转身我就跟美女联系，问她有没有跟老枪好下去的意思。

美女答复我说：“他是一个好人，可他心里只有洞庭湖，巴不得我也天天跟他下湖，给他当助手。我难以接受。我也有我热爱的朋友圈子。”

我问老枪：“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主外，她主内，分分工，不好吗？”

“那怎么行，我宁愿给她洗衣做饭，但她必须跟我一道下湖。我并不是非要一个老婆不可，但特别想拥有一个爱环保、懂网络的助手。”

他的话让我无语。做志愿者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是醉了！为了当好一支守望洞庭的老枪，守护好一江碧水的践行者，他已经彻底没有了个人生活。这是一种执着到什么程度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