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中产者的镜像实存与寓言复刻

□峻冰

从长篇小说《算计》（罗杨、茅博，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题目不难推知，小说应是寓言化的：世间算计，到头来都是“算来算去算自己”；实际上，它关注现实的同时力图超越现实——当然这也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创作原则使然——在关乎财产（以房屋、股票、现金所代指）这身外之物，人情（亲情、爱情、友情等）这切身体会的写实描画中，以“仁”“义”“道”“德”等命名的人物言行使叙事带有明显的寓意，有意无意地指向人文情怀，自然也在较大程度上契合了接受者的期待视野。

小说开篇复刻了一场家庭房产继承或买卖分割的拉锯战，始终弥漫的尴尬氛围，预示了可谓市井闹剧不欢而散的结局。在这场倒叙而出的重场戏中，算计了一辈子，退休高级知识分子郇文廷从祖辈那里继承的价值千万的老洋房终要以半价折卖，导致了子女间的矛盾风波。

《算计》题材涉及家族四代，人物众多，“圆形”与“扁平”皆具，郇文廷及其儿子儿媳可谓“圆形人物”，孙女郇甜甜则可谓“扁平人物”。他们被各种关系（尽孝、婚姻、育子、分财、卖房、求医、升学、谋职等）交织在一起，让人一睹成人世界的人际关系网无处不涉权益。也只有在短暂的祖孙交往的世界里，有了些许远离钩心斗角的真心问候，这让为算计所累的人们乍见俗世的淳朴与和谐。

当然，郇文廷圆滑世故、颇有城府的性格特点也因自身生病、概不借钱（对孙子）等情节得以彰显。然其所谓的帷幄筹谋最终被名为仁道的儿子以非仁道的算计化于无形，实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徒留唏嘘与遗憾。

《算计》故事发生的环境为魔都，喻指上海，故人物言语多杂以上海方言，或者说，在以普通话为主的言语表达中，在一些幽默的或典型的场景（访亲、催婚等）中，颇富地域色彩的方言如孃孃、囡囡、侬等鱼贯而出；在付家育儿嫂与冯亚琳的对话场景中，由不同地域方言所致的“荒”和“芳”的谐音幽默感也扑面而来。诚然，郇甜甜等孙一辈的言语表达则更为时髦，英语等的不时穿插，使官俗杂糅（普通话官话与方言俗语杂糅）、土洋结合（汉语与英语结合）的言语跨度给人一种新奇感或陌生化效果。不仅如此，陈述性话语将手机、微信、视频、百度等有机嵌入，甚而短信文字、语音回复、表情包等亦见于本书，给人可视感、立体感与现实质感。

总体观之，《算计》既写老到精明的郇文廷“算计”子女，也写子女各自“算计”老爷子；生活镜像中既留有精打细算的痕迹，也体现出人物关系的复杂难处。从郇老爷子的角度来看，他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子女的孝心——这难免造成子女间的嫌隙、误会乃至父子、父女间的矛盾，也会造成子女小家庭内部的诸多烦心、困惑；从子女们的角度来看，他们既有利益上的冲突，也有各自家庭的苦衷与困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当代快节奏生活的大幕上，成年人的疲惫、烦恼与困苦历历在目，时而让人惊心动魄。

延伸开去，涉家族四代跨越家族亲情、婚恋情感、财产分割等现实俗常故事的《算计》，颇像一部立身东方都市的现代版《李尔王》，郇文廷纯真、贴心的小女儿郇仁芝与李尔王的小女儿科迪莉亚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通读全书也没有读到《雪地里的期盼》时那么令人惋惜和心痛，似也缺乏像《李尔王》中常见的令人震撼的戏剧冲突。在某种意义上，情节冲突较为缓和的《算计》，只是一部细腻书写现实生活之书，有时还流露出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这或许缘于第一作者罗杨的女性身份。（《算计》，北方文艺出版社，2024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