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李陵投降匈奴后，打汉军的战绩如何

公元前90年，匈奴闻汉朝巫蛊之祸，便兵分两路南下，狐鹿姑单于攻入五原郡，杀成宜的中部都尉;右贤王攻入酒泉郡，杀偃泉障的北部都尉，朝野震动。

先来看西线，匈奴右贤王坐镇涿邪山，麾下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率领的二万余骑南下。他们越过鞮汗山，来到居延泽，却并不攻城。可惜路博德已经病逝，汉朝在居延一带兵力空虚。匈奴大军沿着弱水南下，一路寻找战机，兵抵肩水金关，仍未遭遇机动的汉军。

匈奴人昼伏夜行，只留四百骑暴露在关塞烽燧之下，主力骑队与弱水保持二十几里距离。汉朝烽火台发现敌兵，放烽烟时分为四个等级：10人以下、10到500人、500到1000人、1000人以上。

匈奴表面上放四百骑让汉朝边塞发现，以作诱饵，迷惑汉军侦骑。而大队人马则保持二十几里，随时准备围歼前来支援的汉军。匈奴这种排兵布阵，明显吃透了汉朝军事制度，这得益于卫律、李陵等一批汉朝降将。

无论是居延城还是肩水金关的守军，由于深知位置重要，都尉非常谨慎，怀疑匈奴有诈，不敢派大队人马侦查，更不敢贸然迎战。

不过酒泉郡偃泉障的北部都尉，见烽火提示匈奴不足五百人，便率一半守军五百骑沿着呼蚕水来到了弱水。偃泉障都尉的正式官名是酒泉郡北部都尉，镇守酒泉郡北部，他的如意算盘是与肩水金关的守军夹击不足五百的匈奴，若立战功很可能官升一级授太守或拜将军，再不济也可退守偃泉障自保。

偃泉都尉判断失误，在弱水边被围，一路杀出重围来到呼蚕水，再遭到匈奴伏击，最终全军覆没，都尉也丢了性命。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匈奴围酒泉，烽火断无烟。

再来看东线，狐鹿姑单于亲率八万余骑南下，并没有攻击距离较近的朔方郡，而是将五原郡的石门障团团围住。在李陵、卫律等降将指点下，匈奴人造了不少攻城器械，攻破外城，形势危如累卵。

五原郡此时没有太守，西安阳的西部都尉、成宜的中部都尉、宜梁的东部都尉，三大都尉各自率军来支援。但是缺少太守统一调度，意见很不统一，而且三大都尉还各自争功。由于各自为战，行动不一致，导致成宜的中部都尉阵亡。

这几年汉朝内部动荡，匈奴却牛马繁殖，人口滋长，在大漠上有与汉朝分庭抗礼之势。

匈奴趁汉朝巫蛊之乱，狐鹿姑单于和右贤王分兵南下，杀两都尉。汉朝与匈奴打了上百年，各地都尉阵亡约有十几人，这次失去两个都尉，武帝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匈奴给汉朝造成的是外伤，巫蛊之乱却是内伤，包括太子刘据太孙刘进在内的十余万人死亡，名将如游击将军韩说（郎中令，九卿之一）、浚稽将军赵破奴，朝中大臣如丞相公孙贺、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暴胜之、太仆（九卿之一）公孙敬声，人生都画上了句号。

如今卫霍集团就只剩一个躲在武帝身边的霍光，昌邑王刘髆成了最大赢家，其舅舅贰师将军李广利在军中地位无可撼动。李广利的亲家刘屈牦既是武帝亲侄子，又拜丞相；李广利的门客商丘成升任御史大夫；李广利的亲信马氏三兄弟也都手握兵权。

武帝诸子中，与太子刘据感情最深，常暗自神伤。武帝虽然已66岁，生命走到最后三年，有时候是糊涂，但他清醒的时候，那也是气贯长虹、虎狼之威。

李广利是厉害，杀得长安尸横片野、血流成河，但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武帝。为了将匈奴逐出汉境，武帝把李广利、商丘成、马通这三人都调到前线，等他们一走，就要先杀丞相刘屈牦全家，开启帝王的复仇之路。

汉军一共兵分四路，总计十五万余人（含西域六国兵力）。从西往东，第一路开陵侯成娩率两千属国骑兵以及西域六国兵攻车师；第二路重合侯马通率四万步骑出酒泉千余里；第三路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万余步骑出西河；第四路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七万步骑出五原。

第一路，开陵侯成娩从敦煌玉门关出塞，集结楼兰、山国、渠犁、尉犁、危须、且渠六国兵，目标吐鲁番盆地的车师国。

成娩本来是河西走廊匈奴一个小王介和王之子，父亲投降汉朝后安置在属国，后来成娩承袭介和王之位。李广利两征大宛，成娩也都追随，是李广利在属国骑兵中的心腹。九年前成娩跟随李广利攻击车师，迫使车师王送王子到长安为质，封为开陵侯，食邑1020户。

这次成娩的总兵力有一万多，匈奴右部却没有增援车师，车师王率众投降。成娩闻北边的马通已经撤兵，不敢久留，虏车师王及臣民而还。

在汉朝内部看来，成娩这一路取得的战果喜人，这是自赵破奴破楼兰以来，汉朝用“夷胡相攻，无损汉兵”战术取得的最大战果。成娩以属国骑兵为核心，调动西域六国骑兵参战，这几乎成了日后汉朝在西域用兵的常规方式。

不过成娩撤兵后，匈奴也立即派了四千骑兵入主车师，并以屯田为名，赖在车师不走了。汉朝第三次出击车师，结果仍不算好。

开陵侯成娩凭借此战的功劳，回到属国足可高枕无忧当个事实上的诸侯王，只是自赵信投降匈奴后，汉朝不再拜匈奴人为将军，否则成娩还能更上层楼。

第二路，马通在酒泉郡整军，率四万步骑沿弱水到居延泽，再向西北抵达涿邪山以南，追上了右贤王麾下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率领的二万余骑兵，这些人不久前杀了酒泉郡偃泉障的北部都尉。匈奴人见汉军持枪鹄立、兵强马壮，收兵不敢与之作战。

马通几个月前还是一个侍郎（官职十品），由于杀了太子刘据的亲信如侯，阻止太子调动北军，竟封重合侯，食邑4870户。

马通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优于匈奴，可惜他全无统兵经验，竟不战而退兵，差点害了开陵侯成娩。

第三路，商丘成率三万余人出西河郡，从鸡鹿塞北上东西浚稽山，这一路是李广利的偏师，从侧翼保护李广利军。

狐鹿姑单于早有打算，令右校王李陵率三万骑迎战。

商丘成原本是李广利的一个门客，远征大宛，从天而降奇袭外城，不久后擢为大鸿胪（九卿之一，官职二品），后来又拜御史大夫（三公之一，官职一品），封秺侯，食邑2120户。

李陵连李广利都瞧不上，更不用说商丘成这种人，但匈奴的装备远不及汉军，便在东西浚稽山之间设伏。

然而商丘成确实能力不俗，他得知第四战场已经开打，便忽然转向东，打算和李广

商丘成这一改变，不但避免掉入李陵的伏击圈，而且变被动为主动。李陵为了给右大都尉和卫律军赢得撤退时间，不得不追上商丘成军，并与之开战。

右校王李陵的势力范围，是北海（贝加尔湖）以西、叶尼塞河上游地区，这里有个部落叫坚昆，控弦三万。坚昆人身材牛高马大，赤发、绿眼珠、白皮肤、黄胡须。李陵的三万骑兵，就是以坚昆人为主的。

商丘成军与李陵军遭遇，奋勇迎敌，从东浚稽山打到蒲奴水，转战九天，双方各自折损数千人马。李陵军救出了右大都尉和卫律，但商丘成与李广利会师后，李陵只能北撤，丢失了不少战马和牛羊。此战李陵本想好好收拾商丘成，可说是玩砸了。

李广、李敢、李陵祖孙，作为校尉率千人冲锋陷阵，绝对是一流的。但是拜将统率万人作战，便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进退失据。如果作为统帅领兵数万，总是显得有勇无谋、马失前蹄，完全发挥不出来。

李陵自言自语道：“若得五千强弩兵，哪轮到商丘成逞能。”在那一瞬间，谁也没注意到，一滴悲伤、羞愧、不甘、嫉妒的眼泪从李陵眼中滑落。

匈奴战马的轰鸣声，淹没了李陵微不足道的话语。两万多骑北撤，竟没人停下交谈，匈奴人从小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在奔赴战场的路上，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第四路，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七万步骑出五原郡，一路跟着匈奴战马的足迹，寻找狐鹿姑单于决战。单于在这个方向，只令右大都尉与卫律率五千骑断后，单于并无信心在这一带与汉军决战。

夫羊句山方向，李广利只是派出二千属国骑，右大都尉与卫律竟无心恋战，且战且退。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商丘成嗅到了战机，开始往东移动，右大都尉与卫律也意识到了有被包抄的风险。

李广利军射杀匈奴数百人，与商丘成军会师，又乘胜追击，一直追到范夫人城，这里已经人去城空。

这次大战本来已经结束，四路大军有三路获胜，贰师将军李广利又立功了。

第一路成娩虏车师王及臣民而还，第二路马通率军从张掖郡撤兵，第三第四路商丘成和李广利派军亲扫战场，追击散兵游勇，花了半个多月，也打算撤兵。

此时小黄门（太监）带着武帝诏书赶来，令李广利、商丘成速战速决，立即班师赶回长安。同行的还有一队羽林军，为首的羽林将领前来担任将军长史，其实是监军。小黄门还没走，李广利府上一个门客满身尘土仓皇逃来，原来丞相刘屈牦出事了，贰师将军府也被羽林、虎贲包围，这个门客正好在外办事，这才日夜兼程赶来报信。

李广利以清扫战场为由没有动身，令商丘成先与小黄门回去，便宜行事。但李广利将商丘成的部分军队留了下来，一共八万人，骑兵四万、步兵四万，以防有变。

商丘成还没赶到长安，准确的消息传到范夫人城，丞相刘屈氂及其妻儿游街示众，刘屈牦腰斩于东市，妻子皆枭首华阳街，族灭，其中包括李广利的女儿和外甥。而李广利的妻儿，也全都株连下狱。

李广利心中恐惧，脑中呈现与刘屈牦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当时是三月，李广利率兵出征匈奴，刘屈牦设宴饯行，亲自送至渭桥。临行李广利屏退左右，向刘屈牦嘱咐道：“愿君侯早请主上立昌邑王（李广利外甥）为太子，将来昌邑王得嗣帝位，君侯必封王，长保富贵。”刘屈牦闻言许诺，二人珍重道别。

见李广利沉思良久，贴身侍从胡亚夫献策道：“将军若就此回去，岂不一同受罪。此行若立有大功，主上不敢怠慢军心，必然赦免将军和家小。”

李广利点点头，传令八万大军分数路先后北上，剑指狐鹿姑单于。

蒲奴水旁一座小山丘旁，单于大帐中。狐鹿姑单于招来左贤王与大小诸王商议，有人觉得应该退回龙城，伺机反攻；有的说早前辎重已经运到赵信城，不如退到赵信城。李陵认为李广利身经百战，兵力强劲，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来，匈奴只退到龙城或赵信城是远远不够的。

郅居水！匈奴大小王听到这个词，一个个炸了锅，自汉匈战争以来，匈奴从来没有退过这么远，此前单于最多退到安侯水以北，左贤王最多退到余吾水以北。

狐鹿姑单于力排众议，认为李陵是对的,决定和左贤王一起退到郅居水（色楞格河）以北，集中力量伺机反攻。

李广利第二次打到龙城，仍然是座空城。汉军沿安侯水北上，远远能发现单于的断后骑队，却总是追不上匈奴主力，显然单于也不想放弃反击汉军的机会，似乎一直在诱敌深入。

汉军沿安侯水两岸进军，原以为单于会撤到到余吾水流域，没想到一路追到郅居水。

李广利来到郅居水旁，令护军都尉率二万骑兵渡过郅居水，仍不见匈奴主力。李广利再传令进军，一日后两万汉军终于遭遇两万匈奴骑兵。

单于大帐内，只有李陵一人认为时机未到，其他包括卫律等汉朝降将都认为汉军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匈奴诸王觉得汉军舍弃大多数辎重，他们最怕的弩箭也快用完了，已经是强弩之末。

于是狐鹿姑单于遣左贤王、左大将统二万骑前来，打算拖住汉军，再由单于率六万精骑加入战团，一举吃掉两万汉军。两军从早杀到晚，没想到匈奴左大将被杀，死伤甚众。原来汉军将箭簇集中起来，藏在放干牛肉的车中，就连骑哨都只准带两只箭矢，不由匈奴人怀疑。左贤王经过此战后，再无力控制左地，狐鹿姑单于之子左谷蠡王壶衍鞮逐渐接管左地控制权。

狐鹿姑单于后悔不已，恨没有听李陵的，当然也不敢再加入战团。

汉军虽然获胜，但从来没有向北远征到这种地方，再加上都知道李广利家出事了，士气并不高，很多人认为劳师远征，打过头了。决眭都尉仆雷建议撤兵，因战马损耗严重，不可能所有人都靠两条腿安全南撤。

仆雷是煇渠侯仆多之子，早已嗣爵，本是五原郡的属国都尉（军职四品），出征前授为决眭都尉（军职四品），替李广利掌管所有属国骑兵。仆雷的父亲仆多是卫霍集团的栋梁，可仆多是匈奴人，在汉朝没什么根基，仆雷对李广利还是非常尊重的，只是客观情况确实不能再打了。

将军长史却只想早日将李广利带回长安，便在大帐中直言李广利违抗圣意，不如及早撤兵。李广利执掌羽林军时，这个将军长史便是他属下，现在太仆上官桀兼任骑都尉，将军长史就是上官桀下属。上官桀表面上也是李广利的人，毕竟他是跟随李广利出征西域后才平步青云的，将军长史如此放肆，让李广利勃然大怒，愤然将其斩首，李广利与上官桀之间，多了一笔糊涂账。

李广利恐再生变乱，只好传令班师。

匈奴果然早有准备，右贤王派来的一支援军，在燕然山东南侧候着李广利军。狐鹿姑单于则亲率六万精骑，一路南下追击。

李广利不以为然，令大军扎好营帐，接着南北挥兵进战，混斗一个下午，双方人困马乏，各自收兵。

此战没有出现李广利想象中的大胜，因为混战中一部分匈奴降兵投降单于了，就连与李广利亲近的一个军司马都投降匈奴了，现在谁都知道，李广利回到长安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次日李广利点齐军马，向南徐徐进兵，目的是冲破右贤王援军的阻击，进入蒲奴水。最南面的先锋军似乎很顺利，冲开包围，但迎接汉军的是无数个带尖刺的陷坑。原来这支阻击军队自知力量有限，便挖了许多数尺深的陷坑，里面放尖刺，坑口铺羊皮，上面盖上沙子。

单于在后面挥师猛攻，前面汉军数百人跌入陷坑，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时军心大乱，四散逃生。李广利看看身边这些跟随多年的亲兵，自知损兵折将回去必死，便心一横，率众投降。

李广利八万大军，大多数都尉校尉，都不想跟着李广利投降，又担心前方有埋伏，便先向东逃了数十里，再南下汉境。六万多人南逃，却只有不到两万人回来，大部分因为恶劣的气候倒在路上，小部分被杀或被俘。随李广利投降的有约两万人，基本是李广利的嫡系。不过随后一年多，很多人也开始南逃，到李广利死时，短短一年多，只剩三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