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派未成年人打瞎同学，恶毒教师被判无罪，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一位中学生因上课迟到与老师发生争执，被老师指使几位学生对该生进行殴打，致使失明，一桩不该发生的惨案发生了。10年后，尽管受害人四处奔走，包括指使者和打人者在内的6名被告竟被法院宣告无罪……

因迟到五分钟而永远离开了学校

少年张兆海起床时不小心打碎了眼镜。由于没有眼镜行动不便，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赶到学校班级门口时，迟到了5分钟。他走进教室，喊了一声“报告”。因为没戴眼镜，他看不清老师的表情，于是就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报告”。后来他忽然想起英语老师周洁曾经说过如果迟到了，悄悄进来就可以了，于是他轻轻地走进教室。因为迟到，他的心情十分紧张，被墙边放的扫帚和拖把绊倒了，弄出了挺大的声响，同学们不禁大笑起来。

笑声让周洁非常愤怒：“你来晚了还摔打什么！”张兆海说：“你没看到我给绊了一下儿！”两个愤怒的人于是争吵了起来。周洁走出教室，叫来了班主任，让张兆海8点半之前去老师那里说清楚。她补了一句：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之后，张兆海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零食。邻班的同学李振江气喘吁吁地跑来说，你快逃跑吧，我们班的李百鸣找人来打你了！张兆海撒腿就往学校跑，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我与李百鸣无怨无仇的。正这么想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迎面拦住了他，那人叫顾波。他说：“你知道你得罪谁了？”张兆海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那人说没错，你是张兆海吧。边说着边把张兆海推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巷里。

和小胡子一起赶来的另外几个人搜出了张兆海身上的几块钱。张兆海以为他们就是来抢钱的，没想到顾波突然挥起拳头打在了他的右眼上，接着第二个人（王浩瀚）的第二拳跟了过来，还是打的右眼，第三个人（赵燕波）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摔倒在地，拳脚雨点般地倾泻过来。顷刻间，他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时，恍恍惚惚地爬起来喊：我和你们拼了！这时又一阵拳打脚踢，随后有路过的人过来干涉，顾波一群才骑上车子呼啸而去。

张兆海被匆匆赶来的同学赵军强等五六个人扶起来，这时他听到赵军强说周洁老师在那儿看见了打架也不管。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周老师的一个背影。

血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一件蓝色的呢子外套被渗得通红，很是吓人。他脱口喊道：“我的右眼什么也看不到了！”

赵军强一群人听到张兆海的声音都变调了，就慌忙把他送到了医院。张兆海没有想到：从这一天起，因迟到了五分钟，他永远地离开了学校。

张兆海的母亲阮慧回到家里看到了脸上留着血迹的儿子。医院的病历上写着：右眼眼球钝锉伤，玻璃球出血溢满前房。她心痛地捂住儿子的左眼说你还能看见吗？儿子睁着充满了血的右眼说看不见。

她问儿子是谁打的。儿子说一帮人抢我的钱，还问我得罪谁了。我谁也没得罪。可能是他们认错人了。

晚上同学们来看他，并告诉说是周洁老师叫人打的，现在全校都传开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了早读时周老师与张兆海的争吵。阮慧不相信，就这点儿小事，老师就能指使人打学生？因为阮慧本人也是个老师，她决定把这事弄清楚。

孩子们描述了为首的顾波的长相，说他们可能是第六中学的。第二天一早阮慧就去六中找到了顾波。她对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孩说：“你昨天去十四中打架了吗？我就是张兆海的妈。”哪知顾波扭头就跑了。

教导主任问，把孩子打到什么程度了？阮慧说眼睛看不见了。教导主任说那是重伤啊，谁也管不了，你还是去派出所报案吧！

1990年2月16日9点，阮慧报了案。

打人事件的幕后指使者竟是老师

张兆海伤害案到底是怎样发生的，这个秘密到十年之后才解开！

2月15日上午下了第一节数学课，初三（5）班体育课代表李百鸣被周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周洁是5班的班主任，也是张兆海的英语老师。李百鸣回忆了那天在周老师办公室的情景：周洁指着一张没交外语作业的学生名单上张兆海的名字说，你与他关系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周老师说今天早上张兆海来晚了，他在外面不断地喊报告，最后和我顶了起来。我让他8点30分给我答复，如果不给我答复，我就给他答复！你看现在快9点了，他也没给我答复。叫几个人帮我教训教训他，万一出了什么，我包着！

到了下第二节英语课时，在教学楼前，我又见到周老师。周老师说，如果张兆海服气，就算了。李百鸣找到同班同学孙智远、王颖斌、李勇。对他们说张兆海骂周老师，周老师生气，让我们一起教训张兆海。因为是老师交办的事，这三个同学同意了。

下午下了第二节语文课，李百鸣他们正打算去教训张兆海，路过周老师家门口时，周将李百鸣喊了过去，她在了解事件进展。于是这四人走到十四中门口遇见了六中学生顾波、王浩瀚。李百鸣说，班上有个同学惹我们老师生气了，老师让教训教训他，你们帮我揍他吧！听说打架顾波和王浩瀚点头同意了。

顾波他们又碰到了同校同学赵燕波和铁一中的刘刚。说起揍人，他们也入了伙。

很快张兆海被这伙人遇上。一句未了，乱拳齐下。马路对面站着李百鸣、孙智远等四人，他们目睹了这场暴打。在返回学校时，在门口遇到了周老师，李百鸣汇报说那事办了。周老师便说咱们一起走不好，说完先走了。

整个伤害过程发生在2月15日下午第二节与第三节课的课间。

所有涉案的学生都还未满18岁。刘刚15岁，与张兆海同年。赵燕波刚刚过完14岁生日。他们都还没有成年，还不具有成年人的辨别是非的能力。这次暴力冲动尤如一把双刃剑，给15岁的张兆海和他们家人留下终生难愈的伤害。

张兆海被打之后，周老师又做了些什么？下面是李百鸣于1990年5月10日出具的证明材料：

“2月16日下午，周老师见张兆海没来上学，便对我说可能打得很严重。”

“2月17日上午第二节外语课，周老师把我叫到了她家里。周老师说，这事可能闹大了。如果学校调查起来，你先全部揽下来，因为学生之间打架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学校给你处分，毕业后，我从档案中给你抽出来。只要我还当班主任，你们四个初三5班学生毕业证老师包着。然后，她让我去叫王颖斌到她家去。据王颖斌回来说周洁不让他往外讲，对谁也说不知道！”

“下午下了第四节物理课，周老师再一次把我和王颖斌叫到办公室，周老师说，刚才张兆海的母亲来了，说这事已经告诉派出所了，张兆海的视网膜脱落，有失明的危险，并说如果到了派出所，让你一个人先揽着！”

“2月17日，我告诉周老师派出所让我2月19日上午去一趟，周老师立即说：你先在派出所全部揽下，如果揍你，你先顶住。如果派出所罚你，你先让你父亲交上，以后我再给你补上。”

“2月19日，我在派出所揽下全部事情，当我从派出所出来后，到老师家把情况全说了。她很满意，又说只要我还当班主任，就保证你们的毕业证！”

10年之后在阮慧听到李百鸣的这一段证词，悲愤交加，掩面哭泣。

那个少年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1990年2月24日，医院对张兆海的诊断结果是：右眼球钝锉伤；晶体半脱位；外伤性虹膜炎视网膜脱离；视力丧失。张兆海右眼的眼球一天天地萎缩。

1990年3月19日，院方竭尽全力，并建议去上海治疗。阮慧当晚就带着儿子去了上海。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专家会诊之后说：“他的右眼没有希望了。”

1991年8月10日，张兆海开始高烧，已经失明的右眼肿得跟牛眼一样了，经诊断为外伤性白内障，继发青光眼，疼痛难忍。

8月20日，实施“晶体摘除”9月27日，阮慧听到儿子喊：“妈你快点，我看不见了！我左眼前面有个黑色的幕布突然落下了，呼地一下子。”

她觉得这次天塌下来了，她搀着儿子下楼，用自行车带他上医院。儿子坐上车子就仰了过去，儿子太重了，她忙用右手撑着地，她听到“咔吧”一声，心里知道是断了。她挣扎着用断了的胳膊把儿子推到医院，一路上想着：“那是儿的眼啊，那是他最后的一只眼睛！”

医院诊断为“高感生眼炎”大剂量使用激素。随后的日子里时好时坏，他的眼里是白茫茫的一片。1992年9月27日，眼睛的光感也消失了。所有的努力都没能保住他的左眼。张兆海双目失明了。

张兆海对母亲说：“妈妈，让我去死吧！母亲听了这话，放声大哭。

这场飞来横祸让张兆海一家猝不及防，父亲张春平下岗了，在英雄山摆地摊配钥匙，用一把小锉，锉一把钥匙五毛钱。全家人挣来的钱都为张兆海治病。张兆海的妹妹张兆洋只能辍学去打工了，白天推销药品，晚上卖啤酒，站三个小时挣三块钱。张兆海已分不清白天夜晚，睡眠颠倒了，于是他向妈妈要安眠药。妈妈只敢10片10片地买，一天只给他一片。有一天早晨，爸爸推开他的房门，看到了他手里有一把药片正往嘴里送，爸爸一把打翻了他的手，他便用头往墙上撞，妈妈抱着他。他喊着：“让我死，让我去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他的爸爸和妈妈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你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的亲人啊！你死了我们怎么活啊！我们会疯掉的……”

从1992年9月到1993年7月，张兆海完全和外界隔离了。他万念俱灰，足不出户，吃冰箱里的生肉，吃爬在他身上的壁虎，披头散发。他没有办法接受被人们叫做“瞎子”的这个现实。

1993年7月7日，张兆海在家人的苦劝下坐上去秦皇岛的火车。在那里的一个康复中心住了两年，开始学习盲文。亲人们轮流来照顾他，为他读医学书籍，还有他喜欢的诗歌、散文。在那里他每月交付500元。

从秦皇岛回来，张兆海几乎是变了一个人。1996年，他考上了济南市康复职专学习中医。从他给第一个病人号脉，推拿的那一天起，他就放弃了死的念头。他说我得好好地活下去。我可以用我的手延续一个人的生命，我已经不再是废人了。1998年3月，他到北京参加了全国按摩师等级考试，拿了个盲人组的第一名，几年后他成为高级按摩师。

他的听力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过去不可能听到的细微的声响都能清晰地听到，尤其是对声音的分辨能力在一点点地增强。他开始运用他的听力，使自己成为一名医生，成为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

少年有泪

这些年，张兆海在苦难之中一点一点地成长了起来，他用他瞎了的双眼反观自己，用他跌跌撞撞的脚步独立行走，肩上挑着家庭的一份责任。这些年的磨难，他已经由一个打算揣着把刀子，用暴力征服暴力的少年，成为了一个冷静的青年。

他甚至在心里已经宽恕了那些伤害了他的同龄的人；但是有一个人他终身难忘，也难以宽恕，那就是这个伤害案的幕后指使人，他的英语老师。

正当张兆海这些年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光明，他的母亲却在顽强地用法律讨还着公道。她对这这些年的形容是5个字：“太难太难了”，说着她潸然泪下。

在事发之后阮慧向派出所报了案，后经派出所口头传唤，李百鸣、顾波、王浩瀚、赵燕波、刘刚主动到派出所供述了自己参与此案的经过。

李百鸣的父亲找到周洁，周洁承认叫李百鸣找人教训张兆海的事实。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为了解事情的真相，和李百鸣的父亲，一起找到周洁，周洁当众表示，事情是我引起的，我愿担负一半的经济责任。

同样作为教师的阮慧不服，不断要求相关部门重新调查此案。1991年3月5日至3月30日，由山东省公安厅、济南市公安局、市中区公安分局组成的三级联合调查组对此案进行重新调查，查清了周洁指使学生打人的事实，这个结果似乎给阮慧讨了公道。

联合调查组对这起典型的刑事案件没有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进行诉讼，而是做出了调解处理。

阮慧书面表示：不追究任何打人凶手的刑事责任；不追究周洁的刑事责任；同意10500元的医药赔偿；上报区教委对周洁的行为做处理。对上级公安部门的所有处理意见表示坚决同意。

阮慧接过10500元的赔偿费时大哭起来，她说这是出卖我孩子的眼睛的钱啊！这笔钱拿回家里，张兆海的父亲、爷爷、奶奶都嚎啕大哭。89岁的爷爷哭着说：“这就很不错啦，咱老百姓打官司能打到什么程度啊！”以后的日子，这家人发现周洁依然做着老师，更没有看到对她有过什么样的处理。

1998年，张兆海赴京参加全国按摩师等级考试的时候，一个好心人听到他的遭遇之后说：“你这是典型的刑事案子，应该到检察院上诉。”

1999年1月，张兆海向检察院提出申诉，要求重新处理伤害案。

检察院经审查认为：本案已构成刑事犯罪应追究刑事责任，但超过追诉期限。于2月1日向公安分局发出“说明此案理由通知书”2月4日，市中区公安分局立案侦查，同时撤销了1993年3月30日由三级联合调查组做出的“调解处理书”。1999年9月22日至2000年3月22日，法院第三次开庭审理此案。控辩双方展开激烈辩论，焦点是三份司法鉴定，哪一份是正确的。此案前后共有三份司法鉴定，两种说法。济南市市中区公安分局刑事科学鉴定书认为张兆海右眼遭受钝性暴力损伤后，虽经医院积极治疗，但最终出现交感性眼炎，造成双目失明，已构成重伤。

李百鸣的辩护律师对这一结论提出异议，要求重新鉴定。法院于是委托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重新鉴定。结论为：张兆海右眼遭钝性外力作用，致右眼球钝锉伤。在其原有高度近视的共同作用下致右眼视网膜脱离，并致右眼盲，损伤程度综合评定为轻伤。这一结论公诉机关及张兆海不服，由公诉机关委托济南市人民检察院重新鉴定。这次结论为重伤（轻型）。

轻伤追诉期5年，重伤追诉期15年。

6月5日，此案宣判。法官认同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的鉴定结论“轻伤”。认为周洁、李百鸣等人犯故意伤害罪。鉴于本案重新审理时，已超过诉讼时限，不应追究刑事责任。

阮慧指着儿子的双眼，哭着对在场的人们说：“你们看看一我儿子的眼都瞎了，这还是轻伤吗？”

在另一边，得知追诉期已过的周洁大声喊冤，声称从没有指使李百鸣打人。她说自己是多年的优秀教师，把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她要用后半生为自己的清白抗争到底。

参与了这一伤害案的李百鸣、顾波、王浩瀚、赵燕波、刘刚都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如今已经中年的王浩瀚曾经说，如果张兆海需要，我愿移植给他一只角膜。张兆海为这句迟了多年的忏悔，流下了酸楚的眼泪。他说我已经好多年不再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