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甲“案件”

本文转自：河北法制报

□刘静

老妈记忆力下降，头脑越来越糊涂了，是阿尔茨海默症吗？没有确切诊断过，但是轻度认知功能障碍肯定是有的。于是一家人轮流充当她的记忆盒子，经常出现全家一起帮她回忆某件事的场景。

那天，老妈的红马甲不见了。早晨开窗通风，老爸怕她着凉，想让她在保暖衣外面披上她常穿的红马甲，但是没有找到。老爸找，我也找，在老妈的卧室，在她常坐的中厅，后又扩大到老爸的卧室、我的卧室，转了一圈，都没有。于是我们开始共同回忆——老妈昨天白天穿着吗？睡觉前穿着吗？昨天晚上是我服侍老妈上床睡觉的，那时候没有穿；今天早晨是我叫老妈起床的，也没有穿。爸爸转而把目标锁定在几个衣柜里，逐个翻找。我否定了爸爸的行动：我前几天刚收拾过老妈冬天的衣服，放得整整齐齐的。红马甲这些天老妈常穿，不会夹叠在拾掇好的衣服堆里。按照我的惯性思维，这个时候就别找了，不定什么时候它自己就会从哪儿“蹦”出来了。但是老爸的习惯不是这样，他一定要把一件事处理妥善才踏实，于是还在逐屋、逐柜地翻找，甚至检视地下、脚踏凳的空箱里面……

我劝老爸先吃早饭，否则鸡蛋羹就凉了。他终于坐下来，端起了饭碗，但依然在跟我讨论这件事：你真的昨天晚上没有帮你妈脱马甲吗？今天早起没有帮她穿马甲吗？我坚决地摇头。最后，爸爸斩钉截铁地说，这些地方都找了都看了还没有，那只能是在卫生间！我回答，卫生间我也看了，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一目了然，真的没有。但是我一边回答，一边想起了一个自己可能忽略的角落，于是马上放下饭碗起身再去看——果然！红马甲就挂在卫生间的一个老旧的木制脸盆架的一侧，不仔细看很容易视而不见。

东西找到了，老爸仍然在逆推事情发生的原委和过程。我首先声明：我没有把衣服挂在卫生间的习惯，如果要挂也会挂在墙上的一排衣钩上。挂在脸盆架上应该是老爸的习惯。但是老爸也马上否认，说他没有这样做，而且他早晨洗脸时也不记得脸盆架上有毛巾之外的别的东西。于是我和老爸一起把目光转向老妈，老妈一脸云淡风轻地回答：“我不知道啊。”我们只好进一步梳理时间线：我在服侍老妈早起穿衣的时候她没有穿红马甲，那时老爸在卫生间盥洗；老妈穿好衣服后，我突然想起鸡蛋羹蒸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匆忙跑去厨房关火，没有跟随老妈进卫生间。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儿——老爸出了卫生间，我进了厨房，老妈在这个空当借用四角助行器自己来到卫生间洗漱。出卧室的时候把红马甲挂在助行器的横档上，进卫生间后就随手搭在脸盆架上了——案件告破！我和老爸相视而笑，老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也笑了。

吃完饭老爸意犹未尽，说破案就是这样，把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不可能性全部检视一遍，最后漏掉的地方就一定是谜底所在。我一边刷碗一边听老爸话当年——上世经五十年代B市M县发生了一起重大案件，老爸顶着当地警方一个月未破案的压力，作为省厅特派的协查人员入驻M县，用三天时间就锁定了嫌疑人，一周内跨省将其抓捕归案。其间的辛苦劳碌自不必说，吸引我的是大面积的排查、微服私访调查、字迹识别鉴定、设计引蛇出洞……

我像听故事一样欲罢不能，最后还追问我感兴趣的字迹鉴定问题——运笔能体现人的年龄、身体、心理、性格等多方面特征，甚至还有体貌特征；用纸留天、留地，还是留左右边、留多大，以及行间距、字间距都会暴露写字人潜在的经济条件和人际交往状况，当然最核心的是笔画习惯，笔画的交叉、连接、搭配是个人书写习惯中最突出和最稳定的部分，因此也是鉴定的核心所在……说着老爸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社”字，让我观察示字旁的书写特点……

那一瞬间，我看着爸爸指间滑动的水纹意识有些恍惚，模模糊糊地记起爸爸是在私塾做小工的少年时期才开始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