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女权，正在崛起

2023年新年伊始，著名时尚杂志《VOGUE》阿拉伯版的首期封面人物选了一位28岁的突尼斯女运动员。

在网球拍搭成的“宝座”上，这个女孩坐姿随意、笑容谦和，标题文字却十分霸气：“翁斯·贾巴乌尔（Ons Jabeur）在网坛称王”，“阿拉伯赢了”。

图：VOGUE

这个平凡女子凭一己之力提升了整个国家乃至民族的全球影响力，着实令人敬畏三分，大概只有体育才有如此魔力吧！

贾巴乌尔称王当之无愧，自2017年起她在世界各大网球公开赛的单打成绩开创了多个阿拉伯及非洲纪录。她的WTA女单世界排名近几年尤为亮眼，从2020年第39位飞升至2021第8位，2022年6月跃居世界第2位。

突尼斯街头，印着贾巴乌尔肖像的广告牌

网球号称“贵族运动”，作为一个来自突尼斯普通家庭的女孩，贾巴乌尔的成材之路十分艰辛。她的童年家乡几乎没有网球场，由于当地没有俱乐部，只能借用酒店场地练习。

为了提升水平，她12岁远离父母去首都进修，16岁只身前往欧洲训练。17岁时，贾巴乌尔作为首位阿拉伯女球员夺得青少年大满贯，而此前几个月她还因手部手术缠着绷带。

“我愿意走这条艰难道路。虽然没有最好的网球场或健身房，但它使我变得更强，使我成为今天这样的运动员。”

小贾巴乌尔拿着她的奖牌和奖杯

成年后，贾巴乌尔的网球职业生涯并非一帆风顺。她在比赛中尝过很多失败的滋味，还曾因伤势被迫中途退赛。失落伤心之后她调整心态，越挫越勇，更加坚强豁达。

今日的王者地位是贾巴乌尔十年磨砺换来的，为此她奔波于各大国际赛事，迎接高密度挑战，不惧与顶尖高手对决。球场外的她幽默开朗，被球迷们称为“快乐部长”。

回首自己的拼搏历程，贾巴乌尔说：“我接受所有的困难和拒绝我的赞助商，我接受我的身体、我的样貌和我的人生道路。‘接受’正是我要用的词。”

国际女子网球协会对贾巴乌尔的专题报道

在一个女运动员非常稀少的国家，贾巴乌尔的成功无疑为万千少女点亮了一盏灯。她的话总在激励人心：“我想成为网球运动者的灵感源泉，不仅在突尼斯，也在非洲和阿拉伯世界。相信你自己，奋斗并享受比赛。”

女运动员？太难了

中东女子要从事体育运动实在是太难了！在阿拉伯国家，女性要克服的宗教、政治、社会、家庭阻碍，远超你的想象。

伊斯兰教规主张女性的容貌只能给丈夫看，不能展示于外。保守的宗教人士对女性有诸多限制：不准穿着暴露，出门必须戴头巾蒙面纱并有男性监护人陪同，不得与外人有肢体接触，参与运动竞技更被视为“不合礼仪”。如此环境中的女孩，想实现体育梦想难度堪比登天。

巴基斯坦、约旦、海湾地区、阿富汗、土耳其、摩洛哥的穆斯林女性装束

但总有人更加幸运，也更加勇敢。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来自摩洛哥的纳瓦尔·莫塔瓦科尔（Nawal Al-Moutawakel）夺得女子400米栏金牌，成为非洲及阿拉伯地区奥运女子冠军第一人。

纳瓦尔出自体育世家并在美国接受教育和训练，她在参赛选手中并非实力最强，却凭着超强信念拿下了这枚宝贵金牌。

夺得冠军自然殊荣加身，摩洛哥国王下令在纳瓦尔夺冠当天出生的全国所有女婴都取名为“Nawal”。而真正令纳瓦尔骄傲的是，自她以后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埃及、巴林、叙利亚等国涌现出更多奥运女冠军。

“在这些原本女子无法参赛的国家，她们不仅开始参加奥运，并且能赢下比赛。”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摩洛哥田径女将纳瓦尔冲刺夺冠

现代奥运想实现“性别圆满”，在中东是个老大难问题。2012年伦敦奥运终于圆梦——所有代表团均有女运动员参赛，其中卡塔尔派出3名女运动员、沙特2名、文莱1名皆是零的突破。

这些女运动员国际赞誉不断，在国内却受到冷待。沙特媒体只有一篇报道文章通了审核，保守派反对声也十分激烈。

沙特柔道女选手沙赫卡尼（Shaherkani）回国后遭公开辱骂，甚至被唤作“妓女”。其父作为国际柔道裁判出离愤怒，只得聘请律师起诉侮辱者。

伦敦奥运会上沙特首位柔道女选手沙赫卡尼。出于安全考虑她申请不戴头巾参加比赛，却遭到沙特代表团除名威胁。最终国际柔道协会允许她头戴帽子参赛。

当沙特女选手萨拉·阿塔尔（Sarrah Attar）在伦敦奥运会女子800米预赛最后一个冲过终点，全场观众起立为她鼓掌致敬，欢呼这一历史性的突破。殊不知阿塔尔生长在美国，拥有沙特/美国双国籍，是沙特好不容易才挑出的女运动员代表。

有沙特学者忧心忡忡地指出：“沙特女选手首次亮相让情况变得更糟，因为它使沙特逃避了指责。沙特这样做只是为了国际声誉，不要一叶障目。”

2016年，萨拉·阿塔尔代表沙特参加奥运会的马拉松比赛

沙特虽然是经济发达的石油大国，却也是思想极为保守的典型。该国素有性别隔离制度，对女性最为严苛，近几年迫于外界压力才有所松动。

2015年，沙特女性获得选举和被选举权。2017年，沙特宣布公立学校将打破禁忌，逐步为女生开设体育课。

2018年，沙特女性开始被允许进入体育场观看比赛，女性禁驾令也被取消。2019年，沙特政府放宽监护制度，21岁及以上女性终于可以无需男性监护人允许陪同就出境旅游。

2016年里约奥运会，沙特派出的4名女选手均在境外训练，其中卡里曼“全副武装”参加了女子100米预赛。卡里曼在美国上大学，她说正是看到阿塔尔参加伦敦奥运，自己才开始跑步。

这每一点点变革都意味着女性禁锢在逐渐被打破，但仍有保守意见批评这些做法违背伊斯兰教义。沙特女性自由度在全球排名中仍是倒数，确实拖了女性解放的后腿。

女运动员不是唯一的身份

尽管困难重重，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阿拉伯女性在运动中收获了快乐、价值和目标。

国际网坛巨星云集，突尼斯的贾巴乌尔作为唯一阿拉伯女将身影有些孤单。但自从遇到爱人卡里姆·卡蒙（Karim Kamoun)，她便不再寂寞。两人因体育结缘，也因体育成为最佳事业搭档。卡里姆曾是职业击剑手， 2015年婚后把工作重心调整到妻子身上，2017年转型成为贾巴乌尔的健身教练。

在爱人与训练者之间来回切换身份很不容易，贾巴乌尔说夫妻档已过了磨合期，现在配合默契。丈夫教练已成为贾巴乌尔最坚实的后盾，使她保持最佳状态不断创造佳绩。体育为她带来了爱情事业的双丰收。

贾巴乌尔和她的丈夫

埃及在壁球（squash）领域的实力堪比中国乒乓，独霸天下。女将努尔·塔伊布（Nour El-Tayeb）曾是2018年世界排名第三，丈夫阿里·法拉格(Ali Farag)目前更是处在巅峰状态位居世界榜首。2017年夫妇二人同一天在美国公开赛上包揽男女单打冠军，传为体坛佳话。

2020年末塔伊布意外怀孕，含泪暂别赛场。但2021年女儿出生两个半月后，塔伊布就重返比赛并接连取得好成绩。塔伊布说升级当妈妈是一种全新体验，同时她会坚持每周训练积极备赛。虽然世界第一的夙愿尚未实现，但塔伊布拥有了新角色和新生活。

塔伊布一家图：YouTube@PSA SQUASHTV

迪拜最美公主谢赫·梅萨·穆罕默德（Sheikha Maitha）的另一个身份是空手道及跆拳道运动员。她是阿联酋首位获得国际冠军的女性，被评为2007年度阿拉伯最佳女运动员。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谢赫公主作为阿联酋代表团旗手十分抢眼。32岁时她因训练受伤转型做了马球手，2021年41岁的她仍在代表国家征战。毫无疑问她已是阿联酋女性运动员的象征。

还有前文提到的摩洛哥女将纳瓦尔，在为国家夺得奥运首金后也没有停下脚步。1997年起，她在国家政府担任要职，负责青年和体育事务。1998年起，纳瓦尔成为国际奥委会委员，并于2012年当选国际奥委会副主席，已成为非洲、阿拉伯乃至全球女性的新榜样。

左：纳瓦尔

残疾人，更漫长的征程

埃及举重名将法特玛·奥马尔（Fatma Omar）是残疾人举重界的传奇人物，国际举重联合会把她评为残奥会最伟大的举重运动员。法特玛一岁时因患脊髓灰质炎而无法行走，却用双臂创造了体坛神话。

自1997年起法特玛奋战三十余载，斩获30多枚国际奖牌，连续6届残奥会夺得奖牌。她还是2021年东京残奥会举重冠军谭玉娇心中的励志偶像。赛前谭玉娇视其为最大的对手和朋友，并以与她同台竞技而骄傲。

说起埃及的训练现状，法特玛她说训练开销主要靠自掏腰包，包括买维生素。残疾运动员在埃及不够受重视，经济物资上的支持也很少，获奖回国后不会受到普通运动员一样的礼遇。

她知道埃及总统以一位奥运冠军的名字命名了新开罗的一座大桥，却不知6枚残奥会奖牌能否为自己争得一个同等的命名机会。她想告诉世人，残疾运动员付出得更多，收获的奖牌同样有分量。

2021年，47岁的埃及举重名将法特玛（左一）在东京残奥会上夺银

另一位埃及女孩拉赫马·哈立德 （Rahma Khaled）也在谱写自己的传奇。她在96年出生时就患有唐氏综合征，但并未被及时发现，后来在母亲帮助和特训支持下，才坚持完成高中及大学教育。

拉赫马从小就是一名游泳健将，参加过很多国内外体育竞赛并获得超过170枚奖牌，还是残奥会冠军。但她的才华不止于此。她不仅作为官方发言人为埃及智力残疾人协会发声，还做过中东及北非地区残疾人代言人，2018年起更是成为埃及首位唐氏综合征的电视台主持人。

图：拉赫马Facebook

拉赫马选择媒体行业，因为她觉得这是帮助有特殊人群改变形象的最快捷的途径。她希望自己作为实例能让这个群体的才华被更多人看到。年少时当别人质疑她时，她会回应：“我是一个冠军。”

现在谈到对残疾人的态度，她坚定地说：“我们值得良好的教育，我们值得参与体育。真正的残疾人是那些心中没有目标的人。”

“希望长着翅膀”。当被现实束缚住手脚，请像这些女孩一样勇敢，让梦想引领我们坚持到底，超越极限。

2024年巴黎奥运会将在史上首次实现男女选手人数完全相等。通过项目调整的努力，性别平等将成为它的一大亮色。这样的成果来之不易，而在中东要达到这一目标仍需长途跋涉。请记住这条崎岖路上的先驱者们，是她们披荆斩棘、怀揣梦想在全力领跑，用汗水筑起女性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