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炳灵

本文转自：民族日报

月光下的炳灵

◇郭伟霞

初冬已过，天气也渐渐冷了，十五的晚上，我吃过晚饭，在宿舍看了会书，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于是一个人悄悄出了宿舍，沿着河边来散散心事。冬天天黑的格外早，六点半夜色就已渐浓了，河对岸的村子里，灯光依稀，星星灯火宛如镶嵌在夜里的珍珠，在黢黑的山体映衬下格外醒目。楼下除了几个同事在锻炼身体，所里出奇的安静。树上的叶子时不时被微风吹落，打着旋一折三卷地缓缓落下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楚。游客冬季相应地减少后，这里恢复了宁静，城市中待久的人乍来这里一定是很不适应的。我想起记在自己笔记里的一句话:初冬的炳灵寺白天是相对寂静的，傍晚是温馨祥和的，夜晚是神秘的。冬季的炳灵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万籁俱寂，只有潺潺的河水自西向东，清涛卷击着两边的河岸在山谷中不绝回响。今晚是月圆之夜啊，我喃喃自语，果然不多时，一轮明月便从东边缓缓地升起来了，刹时整条河面变得波光粼粼，像一条昂首向东游曳的金龙，也像极了一条婉转灵动的金色丝绸在这古丝绸之路的码头飘舞。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我在炳灵寺度过了八个春秋，时间白驹过隙一般悄然流逝，我早就从当初的不适应习惯了这里的极度安静。我也从一个刚刚毕业懵懵懂懂的姑娘成长起来，渐渐地成熟。从初到这里的浮躁不适变得沉静自洽了。回想以往的岁月，最好的青春留在了这里，奉献在了炳灵寺，当然也在这里不断磨砺自己的心性，与石窟佛像千百次回眸交错中，石窟在我眼里也不仅仅是冰冷的塑像，她们好像也具有某种生命，那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那听经辨书之间的欢喜奇妙，不自觉在我眼里生动起来了，石窟的造像也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和生命的张力。望着天边玉盘一样纯洁的明月，在缓缓升起后温柔地给所有的景物轻轻地盖上一层轻纱，我脑海中不觉联想起唐代诗人张若虚那首颇具哲理，脍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中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尤其在诗星璀璨的唐朝，从来不缺乏优秀的诗人，面对着天边一轮皓月，抒发无尽的哲学思辨和浪漫遐想，以及对自身境遇，人世百态的伤感悲叹。他们在同一轮月亮之下，或寄思，或言志，或咏怀，或针砭，抒发着自己炙热而强烈的情感。

月亮恒古未变，唐朝时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月亮千年盈亏交替，却在今天依旧圆满，千年前的月色柔光照在炳灵寺的大佛身上，千年后今夜的大佛依旧在月光中安详地端坐，好像如同昨天和今天。历史的遗迹清楚直白地告诉我，唐朝就是这样，跨越时光的轮回，历经千年的朝代更迭，时光侵蚀，战火摧残，她依旧安稳端坐在这里。历史的烟云里，有多少英雄人物被时代的浪潮淘尽，多少精美恢宏的建筑被人为地付之一炬，一切美好云散烟消。历千年遗存，大佛依然端坐于此，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幸运和奇迹吗？我一边欣赏着，一边脑海中思绪飞舞，工作了八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早就在我脑海中成为了一条巨细无遗的地图。但是在今夜月色的柔光笼罩中，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这里的一切是如此区别于白昼，徒增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意境。原来司空见惯的万笏朝天在初升的月色中不见了参差嶙峋的山体，呈现出一条起伏多变的曲线；原来周身树枝野草围满的情侣峰，此刻真如两个相互依偎的情人，在互相倾诉着对彼此的爱慕和忠诚，原来单调无奇，岿然不动的五僧迎舟此刻更像几个僧人从傍晚就在河岸翘首以盼的等待。

月亮啊，月亮，你给一切都罩上了一层奇妙的滤镜，那些熟悉的场景，此刻是如此美好，引发了我无尽的联想，好像那些洞窟中的飞天，衣袂飘飘从洞窟飞出，穿戴华丽，结伴穿越群山，在山巅弹着琵琶和优美的舞姿，在月光中翩翩起舞，构成了一场热闹非凡的盛大舞会。每逢寂静无聊时，我常常拿着古人先贤的名言轶事聊慰自己，这里的冬天无车马喧嚣，无丝竹乱耳。冬天在这里是悠然的，缓慢的，宁静的。我突然想到，难道这里不就是陶渊明笔下的的理想之地吗？“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当然也可以从这边“悠然见南山”。中国的石窟群大都建在山体古怪嶙峋，形象千姿百态，风光旖旎的地方，依山傍水。炳灵寺前有一泓碧水蜿蜒流淌，后有群山绵亘起伏，石林更是峰峰成象，岩岩成景。也难怪，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会选择洛阳龙门的香山居住，号称香山居士，历史古迹和美景奇峰相得益彰，谁不爱这样的地方呢？炳灵寺石窟千百座精美的造像，在这里静静地安坐，通过我们这些人，给游客解读和传播这里的故事，揭开千百年历史的尘封，让冰冷的造像也充满了生动的故事，奇幻的想象，让优秀的文化持续地在游客心中活着，让他们感受到来自千年的美，我觉得对于自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今晚的夜空晴朗，满月如镜，皎洁明亮，我一边在河边散步，一边脑海中思绪飞舞，做着不着边际的美丽遐想。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在这样的月色情景里，也让人思绪蹁跹，感慨不绝，熟悉的陌生，是发现了这里不一样的美。一阵清风吹来，寒意立马袭身，于是我决定折回宿舍，趁着今晚月光皎洁，思绪翻涌，赶紧把此刻美好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