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命之美而书写

□沉山泥

读过雷蒙德·卡佛的人都懂得那种哀伤，是对底层人群生存的怜悯与悲号。翻开鲍磊的短篇小说集《飞走的鼓楼》，一口气读到最后几篇故事，会发现作者与卡佛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烦恼会解决烦恼》《可是我还是学不会》这些标题，仿佛是卡佛拟取的。

书中19个故事，几乎每一个都写的是平凡人的不平凡事。那种不平凡是夸张离奇的，却又情之所至。不得不说，有些许忧伤，又有些悲怆。我也相信作者的描写动机是来自对普通人生活中那些困苦与磨难的同情，他只需要诉诸笔端，把它写出来，散播各处，已是成功。原来我们幻想中的“生活苦”，并不都是柴米油盐和财物，他们也有精神上的困境。

蹊跷的是，所有故事都没明确写到柴米油盐那些低到尘埃里的日常琐事，但在这些主角身上，却明明看到了生活气。他们也许做着收入不菲的工作，却总感觉下一刻他们就会去市场采购晚餐食材。

我想，这样的感受来源于真实。取材真实，体验真实。作者借主角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每天转角路过的胡同口菜市场，不断轮番上演的生活戏剧。当代人脆弱的内心，被武装成坚不可摧的人体城堡，作者就像特洛伊木马，直入人心，去探访他们最不为人知的内心。

印象最深刻的是《寂寞男孩俱乐部》，是作者早年的作品。文字间那种青涩气息非常迷人，让人想起朱天文的《荒人手记》。那些“飞扬跋扈”的青春与少不更事的成熟，还有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无休无止的派对，让这个故事显得那么不一样，气息浓厚，又让人感到迷乱。

但是，作者又把场景拉出都市，去高原雪山，“离开俗不可耐的城市，来到这个靠近天空的净土……在脱胎换骨中，有足够力气，用饱满的精神，重新审度先前不堪入目的每一日：疲惫，无力，顺受，麻木，死寂。”作者借这个故事表达了自己的价值观：“曾经那么有灵气的孩子，在踏入社会工作之后，逐渐变得深谙人情世故，学会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可悲的是，他以为这些改变都是好的，以为学会了游刃有余，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掌控一切。”读到这里，大多数人心里应该都会揪一下，在社会中，自己渐渐变成了当初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写于2016年的《白娘子的铜镜》，作者尝试了新都市传说，以志怪小说的写法，戏谑地写了一个关于白娘子的铜镜的故事。看完全篇，我们会发现，作者只是借这个故事表达了身份认同的问题。作者的观点新奇可爱，读起来颇富趣味，仿佛是作者最放松时期写的故事，轻巧又灵动，放在书的中间，给整本书提供了一个舒适的休息区。

《斯德哥尔摩之眠》写于2022年。那时全球仍在病毒的阴影中，无法自在地到处旅行。所以，斯德哥尔摩可以换成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在异国他乡更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坚强。

我想，这个故事跟作者本身的经历有关。他曾经做过不短时间的互联网旅行频道主编，带着任务旅行，也感受过人际关系中的各种情况。有时，旅行并不能让我们忘忧，那些无力感在旅行中被放大，但总能想明白一些事。比如，“那个家，也并非真正属于我，但，它的的确确又是我的。让我哭，让我笑。”

从作者三个时期的文字来看，他的写作有着一些改变和成长，但基调是没变的。文字里有平凡人的粗粝感和世俗感，也有内心描写的细腻与思考，中间还有符合年代设定的流行文化穿插其间，让人一看就是属于80后、90后的漂泊生活。

鲍磊是一个礼赞生命的作者，笔下虽然有犀利，但也有慈悲。他放出蛇，也种下莲花。我坚信，当一个作者愿意直面死亡带来的震撼与思考，那么，他终将为生命之美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