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的忏悔

本文转自：人民公安报

□林 静 顾 颖

面对这名潜逃了十多年的嫌疑人潘木木（化名），队长陈良还是坚持要让老汤把把关。

老汤名叫汤连忠，是名老侦查员了。55岁的他，大半的从警生涯是在重案队度过的，20多年的一线办案经历让他历练得遇事沉着、冷静，尤其擅长案件的定性和审理。连年的出差和加班让他看起来很显沧桑，所以就有了老汤这个称呼。

坐在审讯椅上的潘木木，眼神飘忽不定，还故作镇定。当问到关键性问题时，他总是先转转眼珠再作答，答完还会偷偷观察民警的表情。对此，老汤不动声色。

那些年智能通信设备尚未普及，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潘木木靠打散工养活自己。他很快就适应了那种生活，甚至遇上了想也不敢想的爱情。只是他不敢告诉女友自己的名字、身世都是假的。尤其有了个可爱的孩子以后，他的愧疚感不时会从心底里冒出来。十多年来，他把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换了又换，名为改善生活，其实他心知肚明。

尽管活得小心谨慎，但还是有火眼金睛的人认出了他。那天，当几个健硕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潘木木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即便如此，潘木木依旧心有不甘，因为自己的家庭、因为孩子尚小。他不断重复着内心的独白，“毕竟这事是两个人做的。”

审讯室内，潘木木试图从老汤他们口中获得关于同伙交代情况的信息，以方便自己辩解。

老汤对信息的把控可谓收放自如，3个多小时的审讯没让潘木木占得一点便宜，反而好几次问得他哑口无言。

几番交锋之后，潘木木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名长者对他的案件了如指掌，对法律规定一清二楚，说话有条不紊，逻辑思维缜密，自己只能认输，况且现场留下的诸多痕迹已经攻破了他那些心存侥幸的辩解。

从审讯室出来，我们纷纷夸赞说：“姜还是老的辣。”但老汤并没有得意，他一脸严肃地问我们有没有发现这份材料还欠缺了什么？大家一脸茫然。

“他并没有真正忏悔。”老汤面色凝重地说，“我们侦办案件的意义不仅仅是还原真相。”老汤眨眨眼，他似乎想起些什么，“走，辨认现场去！”

十几年来，奉贤变化太大了。道路拓宽了，建筑翻新了，潘木木一时认不清当年的街道。可当车辆开出城区驶向潘木木口中的小镇时，埋藏在他心底的记忆似乎被唤醒了。

“就在这前面的路口，我们上了被害人的车。”这是那场罪恶行径开端的地方。

“往左拐，再往右拐。”当时的路线是潘木木和同伙事先计划好、踩过点的。和很多远郊小镇一样，这里的道路和农宅没什么变化。潘木木一边指路，一边回忆在不同的地点发生了什么。最终，他带着我们到了一片农田附近，车辆已经无法继续向前行驶，他戴着镣铐，步行带路。

“在那里。”潘木木指出了抛尸的地点。老汤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棵香樟树映入眼帘，心中不禁一喜：“果真还在。”

十多年前，在审讯潘木木的同伙朱才（化名）时，朱才曾说起当晚的情景。“当时抬着尸体本想再扔得远一点，突然潘木木被一棵香樟树挂住了外套，黑灯瞎火的还以为撞上鬼了，赶忙在附近随便挖了个坑一埋……”这么多年，这棵树还在，比当年朱才来辨认时粗壮、高大了不少。

“潘木木，你还记得这棵树吗？”顺着老汤手指的方位，潘木木愣住了。

“当年你们做了亏心事，它拽着你的衣服不放哩！”老汤说。潘木木面露惊讶，显然他想起了那晚的惊悚一刻。

“你知道吗，被害的司机也是来这里打工的，他的孩子当时跟你女儿现在差不多大，后来，妻子独自抚养孩子，过得很辛苦。”老汤说。

潘木木突然面色黯然，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问：“汤警官，我可不可以到那树下去？”

老汤点点头，押解人员丝毫不敢放松。

潘木木缓缓走到树前，仰头看了看天空，双手合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我们明白，迟到十多年的忏悔，最终还是来了，今天的审讯，圆满了。

（作者单位：上海市公安局奉贤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