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黑天鹅

本文转自：北京日报

胡松涛

这是我第二次在颐和园遇见六只黑天鹅诞生。距上次遇到六只黑天鹅宝宝，仅仅过去半年。

小黑天鹅一出生，仿佛自带泳圈，下水就会游了。小黑天鹅不像有些小鸟，需要爸妈衔来食物嘴对嘴地喂，它们生下来就会找吃的，水草、水藻、芦苇、菖蒲，垂柳的絮芽都是它们的食物。一群毛茸茸的小家伙，在草地上吃嫩嫩的小草，不时张开两个短短的肉翅，简直是一群小天使带着露珠来到了人间。

小鸳鸯、小鸭子，都是由妈妈一手带大的，而小黑天鹅则是爸爸妈妈一起带大的。小家伙们跟着爸妈吃饱了，一个个钻进爸妈的翅膀，钻进了洞天福地。

一个夜晚过去，六只小黑天鹅变成了五只。谁也不知道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一只呢？颐和园里关心黑天鹅的人们一起议论。

黑天鹅的爸妈对五个小宝贝看得更紧了。其他天鹅一靠近，天鹅爸立即上前驱赶。天空飞鸟投下的影子，也引起它俩的警觉而张望，这让人联想到那只失踪的小黑天鹅可能是被大飞禽猎走了。

一天，一只刚出生的小鸳鸯游进了小黑天鹅的队伍，黑天鹅妈妈以为孩子遇见危险，上前就去啄小鸳鸯，旁边的鸳鸯妈妈不干了，飞身而上，直扑黑天鹅妈妈的长脖子，似乎要一啄封喉，吓了黑天鹅妈妈一跳。黑天鹅的妈妈大概明白了，自家的孩子宝贝，人家的孩子也是宝贝。从此以后，这两家子在同一水面和平相处了。

黑天鹅爸妈每天遛娃，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跟在最后面。小黑天鹅对世界充满好奇，常常走向游人。游人也亲近它们，伸手与它们打招呼。黑天鹅的爸妈却紧张地梗着脖子，炸起了翅膀。民间说“狗眼看人低，鹅眼看人小”，不知黑天鹅眼里，人到底是大还是小？

黑天鹅的羽毛，黑得发光，带着神性。刚出生的黑天鹅宝宝，羽毛的黑还没有显露出来，是灰白色的，脖子短短的，样子跟它们的爸妈多有不像。但爸妈心里笃定，孩子们必然会长成黑天鹅，就像那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必然会开出荷花一样。嫩荷叶也是黑天鹅的食物。我看它们吃荷叶，想到人类喝荷叶茶，抽荷叶烟，就觉得黑天鹅要变成人了。

水边有一棵柳树，把自己长歪了。柳树歪了也好看，这家天鹅就常常在这棵柳树下休息，歪着脑袋梳理羽毛，用嘴挠痒痒。黑天鹅爸妈不时展翅，扇动翅膀，让孩子们知道，它们的肉身上还藏着飞翔的本能。小家伙跟着爸妈学习，张开短小的翅膀使劲地抻，又抻，再抻。一位老爷子说：瞧，长翅膀呢。

一天天，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来，小黑天鹅就长成了“半大小子”。

做爸妈的无时无刻不关注孩子的安全。它们睡觉时，单腿独立，把嘴扎在两个翅膀之间，下巴贴着自己的背，眼睛露在外面，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五个孩子，生怕孩子在它们睡觉的时候消失不见。一个小朋友见了说：“天鹅爸妈一直站在那里，腿不累吗？”小黑天鹅在爸爸妈妈身边倒是睡得安稳，随地一卧，脑袋往翅膀一别，就睡着了。另一个小朋友问：“妈妈，黑天鹅会做梦吗？”

有几天，十几只白天鹅路过园子，与黑天鹅不远不近地游着。黑天鹅与白天鹅彼此相望。我也在想：黑天鹅在梦中会变成白天鹅吗？

黑天鹅爸爸在最前面，妈妈在最后面，中间是五个孩子。七只天鹅排着队，每天优雅地从水面划过，像是一行新诗，是送给人间的礼物。

一条红鲤鱼跃起，惊得几只小黑天鹅一跳。只见那条鱼飞身而起，跃到半空，扯下荷花的一个花瓣，沉入水中。黑天鹅爸爸看见了，也伸长脖子，扯下一片荷花瓣吃了。小黑天鹅见了，伸出脖子去够花朵，够不着，自然也吃不着——荷花瓣成为可想而不可即之境。小家伙们只好努力加餐饭，把自己的脖子长得跟爸爸妈妈一样长。

小家伙们渐渐长大了，羽毛变黑了，脖子长长了，羽翼丰满了，翅膀内侧的飞羽也白得耀眼。一天，一只黑天鹅捞水草，捞出来一团网线，好奇地啄来啄去，就把嘴给缠住了。怎么办？爸妈也帮不上忙。有位刘姓女士看到了，用几棵青菜把它引了过来，一把抓着它的长脖子，剪掉缠在它嘴上的网，帮它越过成长过程中的又一道坎儿。

有天，黑天鹅爸妈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性，故意躲在荷叶里，远远地看。几天后，小家伙们开始尝试着离开爸爸妈妈自由活动。渐渐的，它们单独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去就是几个小时。

这五只小黑天鹅从春天长到夏天，生长在一个百草兴旺的季节，把自己吃得胖胖的，走起路来，左一摇右一摆的。他们的飞羽丰满了，因为太胖，迟迟飞不起来。爸爸妈妈急在心里，开始带领孩子们练习飞翔。

爸爸是园子里的起飞高手，它翅膀拍响风，脚掌踩清波，一步、两步、三步……九步就可以飞离水面，人称“九步飞”。一群孩子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开始飞翔，乱纷纷脚踩着水，扑啦啦拍着翅膀，脖子伸向前做欲飞之势。可是，一对翅膀总不协调，脚踩水与翅驾风的节奏也不好掌控。黑天鹅爸妈在一边叫着，好像是说，这不好也是好的，正是为了日后配合得好。那几天，荷花一朵朵开得热闹，十四个翅膀拍打得热闹。小黑天鹅足之蹈之，手之舞之，直搅得水花飞溅，翻银滚雪。

天低垂在头顶，小黑天鹅就是飞不上去。也许，它们眼中的天空像白云和月亮一样高不可及。黑天鹅爸妈脸对着脸叫着，好像在说：孩子们还得等一场风来帮忙呀。

秋日一个星期六早晨，我正在西堤上散步，忽然听到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五只少年黑天鹅迎风展翅，白羽闪光，它们飞起来了。两只飞得低低的，三只凌空而上，终于越飞越高，飞过西堤，飞到了昆明湖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