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繁花淡淡开

本文转自：四川政协报

雨水过后，开始降温了。这次降温过程比以往稍长些，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回首再看前段时间的升温，对于春天，竟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前些天，温度刚升上来的时候，特意去河边看了梅花。梅树枝头的红花，已经开得纷繁。这两天，下雨了。昨天夜里，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眼睛却停留在打开的书页之上。暗黑的夜里，风是乱的，雨在寻找自己的方向。雨的寻找是徒然的，或细密或粗大的雨点，最终还是会落在建筑、植物、道路、土地和水面之上，激起或大或小的水花，甚或是悄无声息地落下，直至消失不见。

今天清晨，在细雨中，又去河边看梅花了。梅枝黝黑如墨，红梅的花瓣上沾了雨水，开得有些勉强。枝上未开的花苞，却是精神饱满的样子。树下，一地残红。望着眼前的梅树和树上树下的梅花，一时竟有些茫然了。就问自己：繁花过后，会有什么、会是什么呢？

这两天，很多朋友去了皖南歙县的卖花渔村，是专程去看梅花的。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们拍的梅花图片，有漫山梅花的远景，有一树花开的近景，还有他们和梅花和村庄和远山的合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看着看着，好像自己也一次次地走进了卖花渔村，走在山路上，走到村舍旁，站在一棵梅树下。卖花渔村，因栽植梅花而扬名；梅花，也因卖花渔村而引人关注。一种花与一座村庄的缘分至此，是令人羡慕的。

一直是喜欢梅花的，我与梅花的缘分，也是难以说得清楚的。先是在诗词中读到梅花，那是朦胧的诗意和想象。后来在过年时，看到人家中堂挂着的红梅图，感觉到的是几分艳丽和喜庆。待到真的见到一树梅花开时，却又心生别样的情愫。在众多梅花中，相对于红梅的热闹，我更中意白梅和绿萼梅，中意雨后或雪后的梅树，中意枝干苍然、花枝稀疏的老梅，中意一树老梅的清瘦、淡然，那是繁花过后的清与淡，像经历诸多世事沧桑的老人和智者。

梅花开了又谢了，此后便是百花盛开的春天。坡上、岸边的迎春，垂挂一串串嫩黄的小花。玉兰的白花和辛夷的紫花，开在高高的树上，指向春天，也像是一群白色、紫色的鸟，飞临春天的枝头。鸟群在树上是待不久的，才几日的功夫，就呼啦啦地飞走了，留下一地的残瓣一树的新绿。山上的毛桃、野樱桃、山杏的花，是浅淡的粉色，一种比一种浅淡。春山的新绿，像少年身披新装的骄傲，不用扭捏，不用矜持，也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那些随意开在山间的山桃、野樱桃、山杏的花，像是少年不小心流露的一点小心思，浅浅的淡淡的，就那样不经意地悄悄地开了。开了也就开了，有时我们路过时看了一眼，又多看了眼；有时我们只是从车窗向外扫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有时我们甚至没有发现它们正开着花呢，是忽视了，还是错过了呢？可山花依旧，依旧开，依旧落，在春风春雨里，在蓝天丽日下。

山间的花在开，田野和村庄里的花也在开，它们互不相扰，各自安好。油菜花开出乡村的奢侈和华丽，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盛开呢，好像完全不顾乡村一贯的淳朴、朴素和踏实似的。春天，好像也需要这样一场盛大不管不顾的盛开吧。地丁、荠菜、婆婆纳和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也开了，开蓝的、紫的、黄的、白的小花，开得琐碎、缤纷，开在一片坡地上、一条田埂上、一处水岸边，也开在山石、砖墙的缝隙里。在村庄里，杏花、桃花、李花、梨花、枇杷花和各种各样的花，都开得像模像样，还有房前屋后的院子里，牡丹、芍药、月季、蔷薇之类，也相继开了。

读金宇澄的《繁花》时，总喜欢不时地合上书，看封面上烫金的“繁花”两个字，仿佛看见了某一时某一处的纷繁花开，那是软而糯的沪上花开。我们的繁花，没有那样的软糯，要寻常日常得多。可花开时，日子也是有香气的。花谢了，日子是不是还留有花香呢？或许有，或许没有吧。有时我在想，繁花应该藏在每个人的心里，在你一低头的时候，它们就悄悄地开了，开在任何一个日子里，开在任何一个时刻，就那样不期然地淡淡地开了，这样该有多好啊。

■章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