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乡音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王妙瑞

在远离故土的地方，突然听到一声乡音，那种亲切的感觉顿时缠绵于心。年轻时我在四川当了10年兵，会说一口娴熟的四川话，复员回到了上海，每当在街头、商店、景点耳闻川音，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一次我约了2位友人在长寿路一家饭店小聚。接待的女服务员是新手。我点了6个菜和3碗菜泡饭。当菜泡饭上桌时我傻了眼，这不是饭碗而是缸碗啊！一缸能盛6碗，怎么吃得了？年轻经理闻讯而来，表示菜泡饭免单，并责令服务员赔偿，更厉害的是叫她下周不要来上班了。女服务员不知所措。我不由同情起来，问她是哪里人？她悄声用四川话说冕宁的。一声乡音唤起了我的回忆。当年野营拉练宿营在冕宁城外十里地的村子里，早晨我突发高烧，没有出操。女房东问班长，你们排长是不是病了？班长说，是的。女房东转身回到炉灶前，烧了3只水潽蛋给我吃。她6岁的儿子吵着也要吃，母亲忍不住打了儿子。孩子哭了，我很内疚。当地的鸡蛋很贵，5毛钱一个，而嫩得一捏流汁的蜜梨才6分钱一斤。在家里喜欢吃水潽蛋的我，真的吃不下去了，四川老乡对子弟兵的深情感动了我。我决心为冕宁来沪打工的小姑娘解围，我对经理说这件事责任在我，点菜说得不明确，希望店里不要辞退她，她的家乡是贫困县我去过，海纳百川的上海要包容一点，以后加强对新手的上岗培训。经理握着我的手答应了。

那一年，我妻子住院。隔天又进来一个股骨颈骨折的老阿姨。她是在小区里被一个骑车人撞倒骨折的。骑车人负全责，承担所有治疗费用等。这个从外地来沪干环卫的打工者，懊悔不已。阿姨听他说的是云南话，便问老家在哪里，他说思茅。当年阿姨是1968届初中毕业生，插队落户去的就是云南思茅，也算是“同乡人”了。阿姨叹了一口气说，我只好自认倒霉吃进，不要他任何赔偿了。回想当年在思茅生了一场重病，是村民们抬着她在山路上走了几十里地，送到县城医院救治才恢复了健康。权当是报答乡情之举吧。我听了非常感慨，因为一段历史因缘，素不相识的两人，一声乡音化怨愤，一抹乡情添新谊。

我也把贵州话当乡音。我的入党介绍人连队文书是贵州人，中学陆老师随丈夫支内是新贵州人。我的人生命运转折与陆老师分不开。当年不是她叫我去退火车票，参加征兵体检，便没有今天的这个样子。“乡音”未必是同乡，知音更比乡音亲。我怀念年轻时病逝他乡的陆老师，想替她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25年前，小区对面农贸市场来了一个姓张的贵州人，甜酒酿做得特别好。但竞争者众多，有的打出祖传秘制的旗号。我只买老张的甜酒酿。还为他写文章发表在上海报纸上，其中一篇《甜酒“酿”出了新瓦房》引起他家乡轰动，同乡纷纷来到上海菜市场卖甜酒酿，走上了脱贫致富路。前些年老张满怀获得感返回了家乡，临走时他和我加了微信，把最甜的乡音留在了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