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礼仪之争：岷王长子与江川王的身份之争

前言：宝庆府，是今湖南省邵阳市的旧称。说起这个地名，还和南宋皇帝理宗赵昀颇有些渊源。赵昀是宋太祖赵匡胤之子赵德昭十世孙，其父赵希瓐只是山阴县的一个小官，说是宗室，其实与平民无异。

嘉定十四年（公元1221年），赵昀被选为当朝皇帝宁宗赵扩的弟弟沂王赵抦的嗣子。从一无所有的平民，到大宋亲王的继承人，赵昀的人生本来已经开了挂。嘉定十七年（公元1224年），宁宗驾崩。没想到权臣史弥远假传遗诏，废太子赵竑为济王，而立赵昀为皇帝。

赵昀登基后改年号为宝庆，为了宣传天命所归的那一套，下旨升邵州（即邵阳）为宝庆府。至于原因呢，是因为赵昀登基前遥领了一个邵州防御使的官位，所以邵州就此跟着“鸡犬升天（非贬义）”。

到了明代，宝庆府由于其北邻娄底，南界永州，上通云贵，下接长衡的地理优势，一跃而成为湖广一带商埠中心，素有“一城三府”的美誉。这其中的三府，一为邵阳县署、一为宝庆府署，另一个则是大明岷王一脉宗室的江川王府。岷王的封国先是在岷州（今甘肃岷县），后又改为云南，最后改到武冈州（今武冈市，由邵阳市代管）。那么作为岷王的子孙，江川王这一脉怎么会迁到府城去呢？今天笔者就来聊一聊这支大明宗室的趣闻。

江川恭惠王朱徽煝

朱徽煝【音mèi】，生于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是首封岷王朱楩第三子，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封为江川王。朱楩一共有5个儿子，其中嫡长子岷世子朱徽焲因为诬陷弟弟镇南王朱徽煣，被废为庶人。而朱徽煝的两个弟弟广通王朱徽煠和阳宗王朱徽焟，又在景泰年间因为造反被废为庶人。简而言之，朱楩的子嗣之中，尚有爵位的只剩下镇南王朱徽煣和江川王朱徽煝。

笔者在之前的文章中说过，镇南王朱徽煣，即朱楩死后的嗣封岷王，绝不是是省油的灯。他的大哥朱徽焲到底是不是诬告，很有必要打个问号。而他两个谋反的弟弟，实打实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江川王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一丝一毫得罪他这位兄长。正统十三年的时候镇南王逼死阳宗王的生母，兄弟几人之中曾爆发一场严重的冲突。而江川王在此期间一言不发，事后虽然也遭到了皇帝朱祁镇的批评，但毕竟没有惹祸上身。

江川王坐观兄弟争竞，略无一言规劝，亦失亲亲之义。—《明英宗实录卷一百七十三》

景泰六年的时候，岷王朱徽煣上奏朝廷，提出了一个礼仪班次的问题。当时朱徽煣的长子朱音垽被封为岷世子，那么世子和江川王之间在节令和家庭行礼时的身份孰高孰低呢？对此礼部尚书胡濙提出于在公开场合应以世子为尊，只有家庭行礼才以江川王为尊。

尚书胡濙奏以宗子法言之则以长适为重，以家人礼言之则以尊卑为先。凡遇节令行公礼，则当依宗子法，重在世子。家庭行私礼，则当依家人礼，尊归叔伯。从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五十二》

景泰年间，明朝开国已近百年。宗室之间多的是世子和叔父郡王，甚至亲王和叔父郡王的情况。别家亲藩都是怎么处理的？为何别人都没有疑问，就这位岷王殿下问题那么多呢？

按照《皇明祖训》，首封郡王的岁禄是两千石，但江川王朱徽煝的岁禄只有五百石，还是米钞中半兼支。直到景泰四年才改为七分本色三分折钞。但是尴尬的是朱徽煝的两个儿子朱音坄和朱音垫都封为镇国将军，岁禄却有一千石。但是通过上文我们知道，这位江川王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忍，这点尴尬算什么。

成化五年（公元1469年）八月十三日，江川王朱徽煝去世，享年58岁，赐谥曰恭惠。

江川庄僖王朱音坄

朱音坄【yi】，生于正统五年（公元1440年），江川恭惠王庶长子。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32岁的镇国将军朱音坄进封江川王。次年，其夫人刘氏进封江川王妃。

武冈州位于今湖南省西南部，靠着苗疆苗民，本来生存状态就非常艰难。朱音坄有一个妹妹，封浏阳县主，府第在武冈州东偏执塘。浏阳县主年纪轻轻便去世，可她的墓地竟然让盗墓贼给挖了。首封岷王朱楩当年得罪永乐皇帝，被削去了护卫。因此堂堂亲王府，居然派不出多余人手保护宗室墓地。此事当时的皇帝宪宗朱见深除了督责都指挥刘斌严加缉捕以外，也就不了了之。于是痛定思痛的朱音坄向朝廷提出迁居宝庆府的要求，没想到皇帝居然同意了。

然而宗室迁国不是一件小事，选址建造新的王府更是千头万绪。而朱音坄本人，没有等到王府建成，便一命呜呼。

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三月十四日，江川王朱音坄去世，享年36岁，赐谥曰庄僖。

江川荣懿王朱音垫

艰难的“兄终弟及”朱音坄没有子嗣，眼看江川王的爵位面临除封的风险。当时第二任岷王朱徽煣死后，袭封的是其长子朱音垽。朱徽煣除了朱音垽以外，也只有一个儿子南渭王朱音戠。从这个角度来说，岷府的子嗣实在是太过于稀少，因此岷王朱音垽上奏朝廷，请求江川王的爵位可以按照《皇明祖训》兄终弟及的原则，由庄僖王之弟朱音垫袭封。

但庄僖王之妃刘氏并不想让小叔子袭封江川王，她和府内宦官陈诰商量，假称庄僖王的宫人王氏怀了遗腹子，然后再从外面抱一个小孩来冒充朱音坄的儿子。为了万无一失，刘氏向岷王行贿。笔者在以前的文章中说过，岷王这一脉宗室最大的特点就是“人穷志短”。朱音垽在拿到贿赂之后立刻转变态度，不再提出由朱音垫袭封王位。

朱音垫一听就急眼了，这还了得，立刻向朝廷揭发此事。但他确实太心急了一点，在三司官勘问未报之时，就打算“出城欲赴京诉之”。宗室未得朝廷允许擅自离开封地，在明代是重罪。朱音垫也为此受到了宪宗皇帝的严厉斥责。他也不想想，他的伯父岷世子朱徽焲、四叔广通王朱徽煠、五叔阳宗王朱徽焟，当初都因为私自进京遭到了报应，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尔既遣人具奏，自合听候诏旨。顾乃辄逞私忿，擅开门锁出城欲自赴京。观尔所为，是不有祖训，不有国法。本当究治，但念亲亲，姑从宽宥。自今以后，尔宜深自省悔，谨守礼法，慎于出入。毋蹈前愆，以保禄位。不然成宪具在，朕不敢私。—《明宪宗实录卷一百七十六》

不过好在这么一闹，刘氏的阴谋也就此破产。而宪宗也没有计较朱音垫的行为，于成化十六年（公元1480年）四月封其为江川王。在我的印象中，这是明朝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兄终弟及方式袭封的郡王。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江川王府正式迁往宝庆府。

排忧解难小能手朱音垫是朱楩之孙，太祖朱元璋曾孙，和宪宗皇帝的祖父宣宗朱瞻基同辈，在成化年间的宗室之中，也算是元老了。就在他袭封江川王前的一个月，岷王朱音垽去世。但他的世子朱膺鉟因“居丧不循礼”被“革去冠带，不许请封”。

因此朱音垫以本府和宗室元老的身份，自成化二十一年开始，连续向朝廷上了十封奏疏，请求恢复朱膺鉟岷世子的身份。礼部称“江川王所奏情词迫切”，请宪宗皇帝法外开恩。最终朱见深同意恢复朱膺鉟的冠带，让其仍管理府事。这也算是江川王在迁居宝庆府之前，为本宗支尽的最后一点努力。

到了弘治十六年（公元1503年）的时候，岷府围绕着黎山安懿王朱膺鉖之死，再次爆发矛盾，而朱音垫再次站出来主持公道。朱膺鉖是朱音垽第三子，在他死后，王妃刘氏私自动用了朱膺鉖留下的五十两银子。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黎山王府家人张安、李贵趁机把朱膺鉖的遗产盗窃一空，随后一股脑栽赃到王妃刘氏头上。

当时朱音垽虽然早已去世，但其王妃汤氏尚在。汤妃听信下人挑拨，逼黎山王妃交出赃银。刘氏只拿了五十两，如何交得出，结果被汤妃下令用鞭子抽打，刘氏愤而自尽。

初岷府黎山王膺鉖薨，妃刘氏私用王所遗银五十两。家人张安、李贵因尽窃其所余，而归其罪于妃及使女等。王母汤妃信之，逼取不得，以挞刘妃，妃恚自经。—《明孝宗实录卷二百四》

由于汤妃已经是岷王府中地位最高的人物，刘氏的哥哥刘吉只能到宝庆府找江川王朱音垫为妹妹做主。最终真相大白，张安、李贵二人在“枷号二月”之后，再打一百棍发配广西南丹卫充军。

据百度朱音垫死于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但笔者查了《世宗实录》，该年有关江川王的记录只有一条：

戊午，江川王音垫以年老，请令长子膺鐩代行礼仪，许之。请代理府事，不许。—《明世宗实录卷二十》

也就是说朱音垫在嘉靖元年的时候请求由长子朱膺鐩代理府事，遭到了明世宗的拒绝，只允许他代行礼仪。至于江川王本人在何时去世，实录未载。另外百度上说朱膺鐩是在嘉靖三年袭封，但是很可惜《世宗实录》上依然没有记载，笔者查到的时间是在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

癸巳，遣成安伯郭瓒等为正使，翰林院侍读叶柱章等为副使。持节册封…岷府江川荣懿王庶长子应鐩为江川王，夫人何氏为江王妃。—《明世宗实录五十六》

朱膺鐩死于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由于其子、其孙都已去世，由其曾孙在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袭封江川王，此后事迹不详。

结语：江川王府，位于今邵阳市第五中学所在地，地面建筑自然早已不存。网上资料说明代江川王东湖池、西湖池为私家园林，但未有更具体的资料。宝庆古城城防严密，有“铁打的宝庆”之誉。想来江川王家族在这府城之中，比起蜗居武冈州，时时受到苗民威胁的岷王家族还是要幸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