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的旅途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黄飞珏

大猫不是猫，是个人。

大猫读大学时生了脑瘤，开刀后变得只有小孩的智商，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话，手脚也不灵便，走路一晃一晃的。大猫的爸爸过世了，六十多岁的老妈和他相依为命。大猫妈听说柏阿姨在帮旅行社召集旅游，很兴奋，一早就来报名。旅行社知道大猫的情况后拒绝了，生怕路上有麻烦。大猫妈找到柏阿姨，诉说生活之困苦，两个人面对面大哭一场。然后柏阿姨做主，让母子随了团。

大猫究竟有多少智商，大家都猜不透。他喜欢凑热闹，别人大声说话时，他总是在一旁，“嗯”“哦”“嗷”，表示应和。有次有个说话声音很响的男子，不知道和人争论什么，说“侬拿我当戆度啰？”，见他语气不善，对面没回答，其他游客也默不作声。这时，一旁看热闹的大猫突然发出一声表示肯定的语气词“嗯”，笑倒一大片人。有次柏阿姨在餐厅用手势指引各桌游客入座，等她走开，大猫站到她的位置，继续挥手指引。一会很多人跑过来向柏阿姨抱怨，大猫指向的地方是厕所。但是从此后大猫就爱上了挥手指引他人方向。然后在游轮上，有个女的，整天各种废话连篇豁胖不休，大家都不想和她说话。居然和大猫搭讪，问他，下午去哪里玩，结果大猫果断地把手指向船舷边的大海，大家猜那意思是，跳海。

大猫妈大概是照顾儿子太久心生怨气，每次跟团都把大猫扔在一边，自顾自玩。曾经，在长江上，领队把大半个身子的大猫从船舷边拉回；在大别山顶，导游把距悬崖半米远的大猫拉到安全的地方；很多游客都有过把走失的大猫从小巷深处带回的经历。而大猫妈从来不说一声谢，好像那是理所当然。

那次港澳游轮游是大猫跟团的绝唱。

港澳游轮游是一次豪华的出行，随团的有身家不菲的一哥和二哥——全团都这么称呼他们。结果大猫妈又故伎重演，把大猫晾在一边，让同行旅游照顾。后来一哥发话，意思是，太差劲，大家都不要帮她。

大猫患有痛风，澳门电视塔自助餐里面的各种海鲜都是忌口，然而大猫妈压根不管他，任他大快朵颐，结果第二天小腿肿得像大腿，大腿肿得像牛腿。回程时间已到，大巴停靠澳门机场。全车人都下了，只剩下无法动弹的大猫。大猫妈大概察觉出什么，也没有吱声求助。这时候，二哥突然从车下返回车上，背起了大猫。二哥六十来岁，大猫一百八十斤。下车的时候，二哥的腿抖成了筛子。远处正在发香烟的一哥见状，扔掉了烟，上前帮着二哥把大猫放到一辆行李手推车上。大猫妈这时发话了，你们怎么能够把我儿子放在行李车上呢，为什么不去找一辆轮椅来呢？真不像话……一哥大怒，说，你这人好不明事理，不帮你是本分，帮你是情分，你至少要说声谢谢。

后来的旅游活动都很热闹，但再也没见过一哥、二哥、大猫、猫妈，而大家却一直在谈论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