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飞凤山感怀

本文转自：黔西南日报

癸卯春初，小城晴隆迎来难得的响晴天气，阳光还不是那么热烈，丝丝春风，带着春意。从泥土里冒出的青蒿、钻出枯叶的芦笋、悬崖边偶尔一排茅草芽……没有冰河消融，春天的脚步却已悄然疾行。不错的，山里人家的春天来了。

女儿央求，今天有太阳，到外面去走一下嘛！妻说，就陪女儿走一趟吧！

去哪里走呢？每一天，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往返，备课、批改作业、做题……若不是在学生作业上批注日脚的缘故，我已经早就忘记这世间还有四季了，想想还真是可悲。

“快走吧，我鞋都换好了！”女儿的催促打断了我的思绪。

从碉楼坡旁的家出发，走过人群熙攘的街道，我们向此行的目的地飞凤山进发。

飞凤山在晴隆县城西面，山上有明嘉靖年间武举、驻安南卫（今晴隆）总兵邓子龙手迹“欲飞”石刻。上初中那会儿，在晴隆二中上学，天气晴朗的春秋两季，我们常三五好友相约到“欲飞”石刻处背书，或者去石刻旁边的古城墙遗迹处，验证老师说的晴隆古城墙是用糯米拌石灰垛起来的。现在想来，有些天真，亦觉得好笑，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上飞凤山的路还是二十年前的那条小毛路。听说从二中校园可以走大路上去，但需要从校门卫室那里拿钥匙，觉得有些麻烦，便选择从小路爬上去，一则锻炼一下女儿走山路的能力，二则也可以寻迹自己读书的时光。

路还是老样子，七弯八拐，是为方便耕种人家通过预留的。路旁的地里，有人家预备的农家肥，密密匝匝的大花油菜，迎着春天的风，正在抽薹，早一些的已经有了花苞，青绿中带了些灰白。跨过几个石窝子，欲飞石刻全貌就呈现在我的眼前。

一块倾斜约50度的梯形大石，上有从右往左，阳文刻写的“欲飞”两字，笔力浑厚，如若天成。整块石头目测30余平方米。“欲”字稍短、“飞”字为繁体字，比“欲”字略长。“欲”字右边的“谷”旁下半部因时间久远的缘故，风化明显。相传清朝时有一知县，为彰显自己的文化，竟欲将“欲”字改为“龙”字，谁知刚将“欲”字铲去一角，突然雷电交加，知县以为天意不容，故将“欲”字复刻。这给“欲”字风化的一角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大石上除“欲飞”二字外，还有两处小的题字。怀着好奇，爬上大石，见“欲”字右上角，有署名桂衮所题诗一首：“磅礴郁津，欲飞何年；予叱且止，留补缺天。”往下斜行，见“飞”字左下角有署名阙名的题诗云：“未甘雌伏许多年，愿际风云飞在天。养翮岩阿毛独满，刷翎泉石翅联翩。渐盘有意凭雕琢，抱璞无缘倩镂镌，补缺娲皇传月古，漫同坚确没荒烟。”年代久远的缘故，有的字已经是风化了一角，加上所写均为行书，也许所见所录有误，所题何意便不得而知了。

一块顽石，留在这飞凤山头，不能跟随女娲去补天，本已无用，幸得子龙镌刻“欲飞”二字，使此地却成了小县城文人骚客吟咏之所，也算是一桩幸事了。往下走，有晴隆县所立文物保护碑一块。再往右走，有繁体隶书“见贤思齐”四个大字。

回望夕阳下的小城，笼罩了一层金色的灰。山风徐来，有些许凉意。也许500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早春时节，年逾花甲的邓公子龙“了却公家事”，带三五小厮，信步飞凤山巅。看着九山八洼间的小城，在夕阳的映照下，略显小气，想到远在北京的万历皇帝逐渐怠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却又不甘心困守在这个飞鸟不过的小城，于是割袍裹剑，浓墨写下心中感慨：“欲飞”。今天的太阳与500年前可能是不同的，但此时，我眼前却浮现邓公挥剑疾书的情景。

记得给学生讲陆游的时候，讲陆游的沈园和南郑，两个地方，一个关乎爱人，一个见证理想抱负。本该是纵马天下的将军，却成了流传千古的诗人。“未甘雌伏”，古代以兼济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谁会甘于平庸呢？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邓子龙也更应该是不甘于蛰伏的，好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邓子龙得以率军出征朝鲜，在露梁海战中英勇杀敌，以自己的生命为戎马的一生作注。

古代的文人，我更崇拜苏东坡，特别是他的《定风波》中“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句，更是膜拜得不得了。邓子龙在晴隆，也是做了不少事的。据《翠华晴隆》一书记载，时因安南城门卯时开启，酉时关闭，为了给过往客商以方便，在城南门外通往现今鸡场黑城及通往城东的驿道交叉处，修建以“莫忙亭”为主亭，“遮日”“避雨”为辅助的三座亭子，以供过往客商白昼遮阴，夜间栖身，雨天避雨之用。作为小城的管理者之一，能够为过往客商如此考虑，实在是不一般的远见。

“见贤思齐”，明崇祯年间云南布政使潘润民有诗赞欲飞石云：“雄心哪忍藏岩穴，健翮安能老树丛。”人生的际遇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但我想无论身处何地，能够做到我心安处是吾乡，管它逆境还是顺境，总能潇洒自如。

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凉凉的春风更紧了。女儿催促回家了。从沉思中回来，我背起女儿便急急下了飞凤山，远处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