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的老头”走了

著名画家、作家黄永玉因病于6月13日逝世，享年99岁。

黄永玉在遗嘱中说：“待我离去之后，请将我的遗体进行火化，火化之后，不取回骨灰。任何人和机构，包括我的子女、孙子女，及亲朋友好，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取回我的骨灰，我希望我的骨灰作为肥料，回到大自然去。请所有人尊重我的这个愿望。”

这个愿望在“意料之中”。

黄永玉在北京通州的居所——万荷堂，隐藏在绿树和村落中，屋里的梁柱大多保持原貌，少有斧凿之功。据说，黄永玉曾和造房子的老师傅产生过分歧。老师傅说这些木头一头粗一头细，要把梁柱做成光溜溜的样子，黄永玉则坚持保持木头原样，老师傅因此差点不干了。后来房子盖好后，老师傅眯着眼睛说：“你真行，这么一盖还真漂亮！”

今年5月过世的人民日报出版社原社长姜德明，在1956年《人民日报》恢复副刊时，分管散文和读书专栏，也是在那时认识了黄永玉。姜德明初次造访黄永玉位于大雅宝胡同的家时，进门就看到两只猴子，进屋又看到圆桌上麦秆编成的垫子，“他热爱自然，回归自然”。

黄永玉1924年出生于湖南常德，其人生本就是一个传奇。他在战乱年代自学成才，以木刻起家，后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设计等，因《阿诗玛》套色木刻、猴年邮票等，为众人所知。他追求内心的平静，无论日子多苦，都保有很强的幽默感。

在很多熟悉他、不熟悉他的人眼中，黄永玉有一个显著特征——年轻，或者更具体些——一个年轻的老头。年届九旬时，他参加自己的《黄永玉全集》首发式，穿着橘黄色衬衣、打着粉蓝色领带，是全场最靓的男士；参加自己的展览开幕式时，他戴着潇洒的黑色贝雷帽，身穿粉红色衬衣和黑色立领夹克，双手反背一握，两腿分开一站，稳稳当当。

曾有一名90后网友在微博上问时年90岁的黄永玉：“您一生当中最骄傲和最失意的事情是什么？您对我们年轻人又有什么忠告？”黄永玉答：“我一辈子没有什么骄傲和失意的，我从来没有丢失自己。年轻人，珍惜时间、好好读书，一辈子跟着书走，不会错。”

如果说“斜杠青年”是当下年轻人向往的职业方式，那黄永玉的“斜杠”，已经快密集成“栅栏”了：他当过瓷厂小工、戏剧宣传队美工、美术教员、文化馆干事……但他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最喜欢的“行当”还是文学。

14岁时，黄永玉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诗歌，后来先后出版了《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比我老的老头》等作品；90岁时出版自传体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熟悉黄永玉的人，会知道小说里的情节绝大部分是真的。黄永玉曾为了赶去60公里之外的赣州见女朋友，从朋友那儿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天黑住店时，那家店没有被子，只有鸡毛。第二天一早，他粘着一头鸡毛，终于见到了女朋友——后来相伴一生的妻子张梅溪。2020年，张梅溪以98岁高龄去世。

黄永玉曾说，生活中最好的状态是“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2021年，黄永玉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被称为“最酷90后”。他忆起梅溪，恋恋风尘，记忆犹新。他说：“长天之下，不要空耗双手。”

为了写自传，黄永玉曾哀怨地说：“怕是100岁之前没时间玩了。”小说至今已出版三部，故事刚写到20世纪40年代。主人公张序子，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从凤凰走到了上海。故事未完，那个爱笑、潇洒的“年轻的老头”已走入历史。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06月15日 0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