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思想和情感变成容易消化的婴儿食品

本文转自：济南时报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江丹

没有中年人不会被《革命之路》击中。这是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的一部小说，曾经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丝莱特主演。

小说中，革命之路是一条郊外的道路，附近有一个名为革命山庄的社区，弗兰克和爱波夫妇便住在那里。丈夫弗兰克在纽约城里的一家大公司做销售工作，妻子爱波是一名家庭主妇。在20世纪50年代的革命山庄里，这是一种稳定的夫妻关系，大部分家庭皆是如此。但是对弗兰克和爱波来说，眼前的一切却距离他们的理想甚远，而这差距也日渐成为他们生活里无法摆脱的疲惫。弗兰克参加过战争，在他看来，他的工作无聊，他的社区无趣，他一直抗拒着被这些所“腐蚀”，努力地记住自己是谁。弗兰克一直怀念二十岁出头的自己，那时战争刚刚结束，“他头上骄傲地戴着‘退伍老兵’和‘知识分子’的光环。”爱波也时常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她学过戏剧，曾经想要做一名演员。可是，他们结婚了，有了孩子，并从纽约城里的小公寓搬到了革命山庄的一所房子里。

梦想因为怀念而格外美妙，但清醒的人会在破碎的现实里发现这种虚幻的脆弱。革命山庄成立了一家剧社，爱波得到了一个演女主角的机会，可是她的首场演出非常糟糕。这也让她意识到，她所有的不如意都跟这个社区无关，而是出于自己的原因。爱波希望有所改变，生性浪漫的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冒险计划，那就是处理掉革

命山庄的房子，全家搬到巴黎。在爱波关于未来的想象里，她会在巴黎找到一份足以养家的工作，尽管当下她还不会说法语，至于丈夫弗兰克，他也可以去做那些一直想做但从前没有机会做的事，比如只是看看书。

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却缓和了弗兰克夫妇紧张的关系。因为这个计划的出现，革命山庄和生命里的那些失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们不再互相指责和埋怨，而是为某一天的搬离做准备。可就在这时候，爱波怀孕了，弗兰克也突然得到了一个晋升机会。

最后，弗兰克夫妇当然没有去巴黎。因为这个晋升机会，弗兰克的失意消解了许多，他似乎重新找到了人生价值，不在遥远的过去，也不在遥远的巴黎，就在眼前这个新的职位中。爱波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的问题不是去巴黎能够解决的。小说的结局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悲剧，但是革命山庄的邻居似乎很快消化了这个悲剧，并把它当作新的谈资，用来巩固邻里之间的友谊。

中年读者很容易从《革命之路》中找到共鸣，他们理解是什么在困扰着弗兰克夫妇，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是一次次不如意的叠加，是在无穷无尽的家庭琐事中消逝的激情。但是耶茨写这部小说，似乎无意为中年人抒情，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原因。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人们对循规蹈矩有着普遍的渴望——一种盲目的、不惜代价地对安全安稳的依恋——这不只发生在郊区而已。……然而，许多美国人对这一切感到不安，认为这是对象征美好与勇气的革命精神的毫无疑义的背叛——这种精神就是我试图注入爱波这个人物的。这个书名想要说的是，1776年的革命之路，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仿佛走到了尽头。”耶茨曾如此说道。在小说里，无论是弗兰克对过去的怀念，还是爱波对巴黎的向往，实际上都是对现状的不满，尽管眼前的生活看上去十分稳定，物质充足，但他们依然认为这不是幸福的生活。所以，他们曾经如此地渴望并且计划着一场改变。

“这整个国家已经被虚假的浪漫情怀所腐蚀，……这不正是问题的症结吗？我是说它的危害已经超过了其他东西，包括唯利是图，精神价值的失落，对炸弹的恐惧，还有其他的一切。当然也许这种情绪正是这些危机带来的结果。也许正因为这些危机一起爆发出来的时候，我们没有一种真正的文化传统可以去容纳和转化，这必然会推动这样的情绪。……现在所有思想和感情都持续不断地稳步降格为容易消化的婴儿食品。盲目乐观、用微笑去面对一切、总有一条简单出路的浪漫情怀已经根植到每个人的生活观里。”在小说里，耶茨借弗兰克之口直指问题所在。

比起中年人生活的失意和困扰，这些问题同样会让今天的读者感到震动。每个时代、每个国家、每个生活的舒适区，都要警惕虚假的浪漫情怀，警惕思想和情感变成容易消化的婴儿食品，警惕轻易获得的快乐如何磨掉有意义的时间。

人们需要发现生活中的问题所在，并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