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飞满天

本文转自：今晚报

早上起来，在小区散步。看见花友老刘的花园里，有一片盛开的白菊花，像是一群白蝴蝶在飞舞。

路过老刘的窗下时，发现老刘正在他的花园里打转转，心急火燎的样子。

我问：“老刘，出什么事啦？”

老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他用颤抖的手指着菊花，生气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东西！”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一片菊花，开得多灿烂呀。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半开，有的完全绽放。花苞众多，花瓣像玉石一样，有润的感觉。

我疑惑地说：“花儿开得很漂亮啊！”

老刘气呼呼地说：“我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特意嘱咐卖花的，我不要白色的。”

见老刘有点反应过度，我就劝他说：“无良的生意人太多了，以后，你买将开未开之时的菊花，便能判断色彩！”

老刘骂骂咧咧的，带着一脸的沮丧之气说：“太不吉利了，一会儿铲了去，铲了！”

我赶忙拦住说：“别呀，开得这么漂亮，等花儿谢了，你再铲。”

我劝说了半天，老刘的火气才渐渐消了。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感慨。菊花招谁惹谁了，如此不招人待见。

以前，我也种过一大丛菊花，千头菊，白色的。深秋以后，菊花成了小花园里最亮丽的风景线。

邻居说：“铲了去！”

花友们说太不吉利了，晦气，若不铲了去，很容易犯众怒的。

我明白了，白色的菊花，成了不祥之物。它成了人们寄托哀思的专属产品，代表死亡。这属于文化的范畴，是文化禁忌。

小时候，记得很多乡亲在院子里都种菊花的。菊花耐寒，耐旱，对土质的要求不高，容易养活，且又漂亮。那时大多数人种的菊花，不是白色的，就是黄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色的菊花从赏花人的视野中消失了。黄色的菊花，也少见了。

也许是从各种追悼会和葬礼上开始的吧，佩戴白色小花，敬献白色菊花。从此，人们不再把白色的菊花作为观赏花卉了。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草丛中窜出一只黄黄的动物，从我的眼前飞快地跑过去。我被吓了一跳。

哦，是黄鼠狼！

黄鼠狼捉小鸡，黄鼠狼给鸡拜年……童年的游戏，童年的歇后语，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一直以为，黄鼠狼是以吃鸡为生的，对黄鼠狼充满厌恶和嫌弃。可笑的是，在北京定居后，我才在小区里第一次看见它。当时，我竟然把它当成了松鼠。这些年，生态保护做得好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能和黄鼠狼偶遇。

此时，我那个根深蒂固的认识才改变了：黄鼠狼并不是以吃鸡为生的。我们小区，没有一只鸡。若靠吃鸡延续生命，黄鼠狼早都绝种了。

和菊花相比，黄鼠狼就幸运多了。黄鼠狼只不过背负了一个恶名，只是被一个沉重的文化符号压迫着。我们只是厌恶它，却不会消灭它。因为，黄鼠狼被人们称为“黄大仙”。既然黄鼠狼是“仙”，和黄鼠狼斗争，只怕会带来厄运。这也是文化禁忌的一种。

我们小区有一个小超市，火腿肠之类的东西，经常被黄鼠狼偷吃。店主既不敢下药，也不敢用老鼠夹子。被问到时，店主苦笑着说：“我不敢招惹它，它是黄大仙呀！”

文化是无处不在的东西，像空气一样，强大无比。文化禁忌，预示着不幸与厄运，根植于社会心理的深层之中。它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渊，迫使人们严格地恪守着边界，而深深的恐惧感会源源不断地巩固这个边界。

夜里，我梦见菊花在漫天飞舞，像蝴蝶一样……刹那间，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担心老刘把菊花铲掉，急急忙忙又赶到老刘的小花园。仔细一看，嘿，菊花还在，只是被他掐掉了不少小小的花苞。盛开的，都留着。

我感慨，在养花人的心底，总有那么一丝丝善良，是铲除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