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离世，远在千里的女儿生病了、妻子刚出月子，我该顾哪头

"小铭，你怎么回事，家里都弄得一团糟，怎么能够安心留在这里？”刘桂芳提着手机，快步走过来，周围嗡嗡作响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众目睽睽间都投向她。

何铭正跪在灵柩前，低着头，身子紧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刘桂芳穿行在人群中，蹲在他身旁，压低声音说：“刚才薇薇给我打电话，这孩子在电话里哭诉，说身上发热又疼，你和你伯父、你爹商量商量，先回家吧，你岳父和岳母都离世了，这小静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大的身体不舒服，小的还不到三个月，实在让人挂心。”

何铭眼眶通红，哽咽着摇了摇头：“妈，我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刘桂芳气得咬紧牙：“我知道你和你爷爷感情好，可是这个…去世的人怎么能和活人比，你爷爷他能理解你的难处……唉，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死犟，我去找你爸！”

刘桂芳站起身，生气地离开。

何铭点燃了一沓纸钱，看着火苗在盆中跳动，眼中的光明时亮时灭，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眼泪。

今天中午他接到女儿薇薇的电话，女儿悄悄打来，说妈妈不让她给爸爸打电话打扰他，可是外公外婆都离世了，不敢呆在家里，都回了自己家。

幼儿园停课，妈妈既要照顾她，又要照顾妹妹，还要做饭。昨天妈妈做饭还摔了一跤，磕到凳子上，腿都红了，是她帮妈妈煎的鸡蛋。

但是今天早晨，她发热了，嗓子疼，妈妈让她多睡觉，多喝水。

“可是我担心我睡着了，没人帮妈妈，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怕饿坏妈妈和妹妹，妈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可我想你了，妹妹也想你了，天天晚上哭……”

女儿纯真稚嫩的话在耳边响起，让何铭心如刀绞。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立即飞奔到妻女身边，可是……

他抬头看着爷爷的棺材，眼泪滚落到火盆中，激起一个个火星。

男子流泪并非易事，只是悲伤未至。爷爷的离去给了何铭沉痛的打击，每每回忆起这一切，他的眼泪便如泉水般涌流。

小时候，父母外出务工，何铭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那时，他刚刚学会行走，夜晚刚刚告别了母亲，整夜他都在不停地哭泣。奶奶心脏不好，而每个夜晚，是爷爷抱着他，一遍遍哄着他，直到他入眠，才匆匆闭上双眼。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迅速醒来，立即开始哄着孙子。

可以说，何铭在婴儿时期，最亲密的怀抱来自爷爷。

每当爷爷下地劳作，何铭总是像个小助手一样跟随其后，走不了多远就开始抱怨疲惫和脚疼。

爷爷总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几步，然后蹲下身来，对他露出宽厚的笑容，并轻拍着地面。

孙子迅速笑嘻嘻地跑过去，扑到爷爷的背上：“爷爷，背我。”

爷爷一手撑地慢慢站起，笑道：“好好好，爷爷背，爷爷最喜欢背着小铭了。”

随着季节更迭，何铭在爷爷的背上渐渐长大。

春日里，他们共同参与农田的耕种。何铭坐在田埂上，看着奶奶牵着黄牛，爷爷扶着犁，黑土在犁铧两侧翻滚。有时，奶奶在地里撒下玉米种子，他会跟在她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将玉米种子踩入土中。爷爷奶奶欣喜地称赞：“小铭真能干，都能帮爷爷奶奶种玉米了。”

夏季，晚饭后，院门口铺上凉席。何铭躺在上面，爷爷奶奶摇动着蒲扇，微风吹散夏夜的炎热。邻里们也在摇动着扇子，聊着天气、收成和各自家庭的事。爷爷一手摇扇，另一只粗糙的手轻拍着孙子。何铭仰望星空，闻着夜间的清新空气，沉浸在银河闪烁的美丽中，悠然进入梦乡。

秋季，大地一片金黄，爷爷背着孙子走出家门。清晨的露水被踏在脚下，用竹枝笤帚把落叶扫成一堆。孙子欢快地跑过去，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和爷爷一同将落叶装进篮子，然后手牵着手，迎着朝阳返回家中。奶奶早已准备好晚饭，等待着他们。

在爷爷奶奶的小庭院里，何铭度过了最幸福的童年。

随着时光流逝，何铭上了小学。每天一大早，爷爷为他做好早饭，吃饱穿暖后，与邻里的小伙伴一同上学。放学后，他还会去田地里，帮爷爷忙着农活。夕阳西下，爷爷和他一同欣赏晚霞回家，奶奶早已做好了丰盛的晚餐，静待着他们的归来。

爷爷奶奶的小小庭院，见证了他幸福的童年。

初中时，何铭被父母接到县城读书。从乡村到城市，他感到处处不适应。在家里，与父母和弟弟之间总有一层隔阂，无法亲近。在学校，他口音重，同学们对他的方言总是哄堂大笑。他对同学们谈论的各种游乐园和兴趣班无法参与其中，导致上学成为一种煎熬。

父母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困境，他们认为自己辛辛苦苦赚钱把儿子从乡村带到城里，他应该好好利用机会，努力学习。中国的父母似乎不懂如何与子女进行有效沟通，只会用强制的方式告诉孩子要好好学习，只注重成绩，而忽略了孩子的成长和心理状态。

何铭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下逐渐变得不愿意读书，再加上正值叛逆期，父母的教导变得对他毫无效果。

一次因为考试成绩不佳，被老师找了家长，父亲生气地回家后狠狠地责备了何铭，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一气之下，何铭离家出走。整夜赶路后，他最终到达了爷爷的家。

爷爷一大早开门，看到门口蹲着的何铭，吓了一跳。何铭头发凌乱，衣服破烂，一只鞋子也不见了，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看到爷爷，他的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哭得声泪俱下。

爷爷拉着他进了家，给他准备了温暖的被窝，端来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水。奶奶也起来了，为他做了早饭。吃着早饭，何铭才吐露了自己为何跑回来的原因。

爷爷和奶奶给着急的眼神交流，爷爷笑着说：“好啊，正好秋收了，原本想找人帮忙收玉米，现在你来了正好。”

爷爷给儿子打了电话，告诉他何铭在这里，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再来接他。

整个秋天，何铭被爷爷带着下地劳作。他才意识到，种地并非想象中的悠闲，而是高温下的劳累，是玉米叶划在身上的疼痛，是清晨天未亮就开始的辛苦，是每天回家连饭都不想吃的疲惫。

这样的辛苦，他的爷爷一生都在经历，父亲也经历了一半。何铭深刻体会到家族几代人的努力，才为他创造了读书的机会。然而，他现在却要放弃这个机会，回来从事农田劳作。

一个月后，父亲来接走了何铭。他虽然比一个月前黑瘦了，但眼神更加坚定，整个人也更有精神了。

回去后的何铭，虽然口音仍然重，但敢于在课堂上提问。他虽然仍然融入不了同学们的话题，但有更多的时间来专注学习。父母的教育方式依然简单粗暴，但他已经不再过多关注。这次的经历让他明白，生活并不容易，他决心更加珍惜读书的机会。

何铭经历了初中、高中、大学和研究生的学业，最终留在了读书的城市，成家立业。距离故乡千里之遥。

每年寒暑假，他都会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爷爷奶奶总是欢喜地招待他，各种家养和农产的美食都会送给他，要么填饱了他的肚子，要么装满了他的口袋。

结婚后，他回家的次数减少了，但每年过年，他都会回到老家。近年来，爷爷奶奶的健康状况逐渐下滑，父母想把他们接到城市居住，何铭也有同样的想法。然而，无论是从儿子还是孙子那里，他们都不愿意过来，总是坚持说自己还能自理，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每年过年，何铭都带着家人回家团聚，爷爷奶奶都特别高兴。他们像对待何铭小时候一样，把最好的食物和饮料留给他和孩子们。尤其是他活泼聪慧的女儿，更是深受两位老人的喜爱，她也特别喜欢这两位慈祥的“老爷爷老奶奶”。

每次看到爷爷奶奶和自己的妻女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何铭心中充满了喜悦和珍惜。他知道，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今年过年后不久，爷爷在外出时摔倒了，摔断了腿。父亲为了照顾爷爷奶奶，决定将他们接到城市居住。

虽然何铭身在千里之外，但对爷爷奶奶的担忧与日俱增。他经常通过视频与父母交流，也会和爷爷奶奶聊很长时间。女儿对这两位慈祥的老人也十分喜爱，他们约定过年时一定要去看望爷爷奶奶。

然而，自从入冬以来，爷爷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多次住院。医生告诉他们，爷爷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能撑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

何铭心急如焚，希望能立即赶到爷爷身边，但妻子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而女儿因疫情原因无法上学，需要有人照顾。

于是，他叫来了岳父岳母照顾妻子和孩子，安顿好一切后，亲自驾车赶回老家。

幸运的是，他安全抵达，爷爷也顺利度过了危险。当爷爷睁开眼，看到孙子在床边守候时，满是感激和欣慰。他紧握着何铭的手，眼中的雾气一下子散去，流露出久违的笑容。

何铭决定在妻子度过月子的这段时间里留在老家，陪伴着他的爷爷。每天早晨，他都会推着爷爷到窗边，一起欣赏外面的风景，然后为爷爷做他最喜欢的早餐。爷爷大部分时间都需要躺在床上，于是何铭就一边居家办公，一边陪伴着他，与他聊天，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晚上，何铭在爷爷的床边搭起一张小床，随时准备查看爷爷的情况。这种相处方式让他感到温馨而满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爷爷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有时甚至会要求何铭推他到楼下散步。

然而，有一天晚上，爷爷在睡前从枕头下翻出一叠钱，都是平时家人给他的，他舍不得用，于是藏在了枕头里。他要求何铭去拿两个红包，准备给何铭的两个孩子。

虽然何铭觉得有些滑稽，但还是依言去找了两个红包。爷爷把钱放入红包，又放回枕头，安心地入睡了。

然而，第二天天刚亮，何铭便发现爷爷竟然没有动静。他匆忙跑到爷爷床前，才发现爷爷已经离世。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何铭还是感到难过不已。家人们很快聚集在一起商议爷爷的丧事。

就在此时，何铭接到了女儿薇薇的电话。原来，疫情严重，许多人都感染了，连岳父岳母也不例外。先是岳父感染，他担心传染给家人，于是自行回家隔离。但第二天，岳母也感染了，她也回家与岳父一同隔离。

现在家中只剩下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妻子不愿让何铭担心，每次电话都只报喜不报忧。但实际上，女儿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发烧，情况很糟糕，甚至偷偷给奶奶打电话求助。

何铭心急如焚，既要安排好爷爷的丧事，又要关心家中的妻女。

母亲向何铭描述了儿子家的情况，导致何铭被伯父和父亲紧急召回：他们催促他收拾行装，立刻回家照顾妻子和女儿。

何铭犹豫不定，这时奶奶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傻孩子啊，你陪爷爷走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旅程，他已经心满意足。现在轮到你的妻子和女儿需要你了，你若再不赶紧回去，爷爷若知道了，定会用拐杖敲打你的脑袋。

何铭揉了揉脸，下定决心：“好，我这就动身。”

他连续驾驶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回到家。

一推开家门，发现女儿薇薇正站在凳子上倒水，看见他后，满眼惊喜，手中的杯子一失手，高兴地跑向卧室：“妈妈，妈妈，爸爸回来啦！”

他看到妻子正在为小女儿喂奶，眼眶含着泪水，感慨道：“亲爱的，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妻子微笑着擦干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薇薇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来：“妈妈说我生病了，怕传染给妹妹。”

何铭心怀愧疚，一把将女儿抱起：“别怕生病，爸爸来照顾你们。薇薇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妈妈和妹妹了。”他才发现女儿发着烧，小小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他心如刀绞，感到又愧疚又心疼。

忠孝难两全，他陪伴爷爷走完了最后的旅程，现在，他回到了妻女身边，陪伴她们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但他无法亲手送爷爷最后一程。

他在家中向着故乡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