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囚犯被释之后：我有些羞于庆祝，因为这自由是靠流血换来的

这一次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们，他们是谁，有着怎样的经历？为什么被以色列囚禁？被释放后他们又面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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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以冲突再燃战火，11月24日至12月1日，冲突双方实现了持续7天的换囚行动。世界把目光聚焦于这些走出哈马斯囚禁的无辜以色列平民，大国斡旋，艰难谈判，他们终于重见光明。

在约旦河西岸，也有200多个家庭迎回了他们挚爱的家人，他们顶着以色列禁止庆祝的命令，依然走上街头，高呼口号。

对于刚被释放的伊斯拉·贾比斯而言，获释的机会弥足珍贵。她曾因被以色列指控犯有“恐怖主义”罪被判处11年监禁。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 伊斯拉·贾比斯：

“我有些羞于庆祝，因为这自由是靠流血换来的。监狱里迎来了新鲜空气，囚犯们被接连释放了。”

根据以色列方面的描述：2015年，31岁的伊斯拉在东耶路撒冷郊外的检查站被以色列警察拦下，随后她引爆了车内的煤气罐。在这次事件中，警察重伤，伊斯拉失去了8根手指，面部被严重烧伤。以色列当局称，伊斯拉当时正前往以色列，打算在那里实施自杀式爆炸袭击。

而伊斯拉称坚称自己是无辜的，称爆炸是一场意外。她曾在法庭上控诉对以色列的不满。去年，伊斯拉向以色列监狱管理局提出请求，希望通过整形手术修复脸部创伤，但遭到拒绝。

伊斯拉被关进监狱时，她的儿子还是个8岁小孩。8年未见，成长的变化让她和孩子之间竟有些陌生。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 伊斯拉·贾比斯 ：

“我不好意思拥抱我的儿子，因为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当他叫我妈妈时，我觉得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根据休战协议，哈马斯每放出1名被关押人员，以色列应释放3名巴勒斯坦人。在此框架下，有80名以色列人获释，其中一些拥有双重国籍，因此以色列共释放了240名巴勒斯坦人。此外，哈马斯还在协议外释放了25名外籍公民。

休战两天前，以色列公布了一份可能被释放的300名巴勒斯坦囚犯名单，有287名是14岁至18岁的男性，13名为成年女性。其中近四分之三来自约旦河西岸，近一半的囚犯没有政治背景，其他人据信隶属于哈马斯、杰哈德等组织。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哈马斯是希望能把他们的一些功臣、英雄先放回来，哈马斯敬重那些资历很深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以色列并没有按照哈马斯的要求去做，他们首先释放了妇女，然后是未成年人，还有身体不好的人。”

被以色列关押了7个月的法蒂玛·沙欣挣脱监狱的禁锢，在民众的欢呼声中回家了。7个月前，法蒂玛从家离开时行动自如。如今，离开监狱后的法蒂玛却只能依靠轮椅活动，无法行走。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 法蒂玛·沙欣：

“我无法表达我的感受，我为我能成为这笔‘交易’的一部分感到高兴，也希望所有囚犯都能被释放。我被指控持刀谋杀，这当然不是真的。他们朝我开火，我中了两枪导致椎骨受损，他们就把我的骨头换成了钛金属。我无法感知我的腿，也无法站立。他们还把我的肝脏和一个肾脏切除了5厘米。”

以色列声称法蒂玛谋杀未遂。法蒂玛说，在以色利军事法庭管辖下，她没有获得任何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在以色列公布的可能被释放的300人的名单里，有80%尚未受到正式指控，而被直接关押，其中绝大多数尚未成年。14岁的艾哈迈德·萨拉梅是被释放的最年轻的巴勒斯坦人之一。今年5月，他向一辆载有以色列人的汽车投掷石块而被拘留。这是以色列军方关押巴勒斯坦未成年人最常见的罪行。回到亲人的怀抱中，艾哈迈德仍不敢尽情宣泄对家人的思念。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 艾哈迈德·萨拉梅：

“他们告诉我说，不允许庆祝，在被释放的那天不允许我离开房子，不能展示标志或旗帜，不能用扬声器说话，不能开派对。任何在房子周围制造噪音或放烟花的人都会被再送回监狱。”

以色列国家安全部长伊塔马尔·本-格维尔表示巴勒斯坦人“表达喜悦就等于支持恐怖主义”。

同样是久别回家，巴勒斯坦人与以色列人的处境却各不相同。以色列用催泪瓦斯驱赶参与庆祝的巴勒斯坦人。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以色列想要阻止巴勒斯坦去烘托、支持哈马斯的这种民意基础。被释放了就回来老实在家待着。如果庆祝的话，以色列方面就会给这种行为扣帽子，认为这是承认哈马斯干得好、干得对。而以色列现在把哈马斯的行为，说成是恐怖主义行为，是恐怖主义的毒瘤，必须要铲除。”

以色列司法部门表示，这些被释放的囚犯大多涉嫌重罪，如杀人未遂、投掷爆炸物和施暴等，但以色列当局的资料显示，这些人大部分没有被起诉或被判有罪。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回忆了他们在以色列监狱中的处境。他们说10月7日之后，巴勒斯坦人在监狱里的处境急剧恶化。18岁的穆罕默德·内扎尔手指骨折、身体各个部位都有瘀伤，他说在监狱里的最后一个月感觉像是度过了20年。

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 穆罕默德·内扎尔：

“监狱里的条件非常糟糕，老年人被放在地板上被人践踏，处境非常难。我是青年，我可以忍受，但他们怎么办？上周我被打断了的手臂、手指。今天红十字会才治好了我的胳膊。他们没有提供任何医疗帮助，有些人还被殴打和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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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自1967年占领约旦河西岸以来，以色列一直在这个地区实行两种不同的司法系统。以色列人在民事法庭受审，而巴勒斯坦人则在军事法庭受审。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在以色列看来军事法庭是最便宜的，因为省去了民事法庭的很多程序和手续。这也是以色列70年来控制巴勒斯坦地区的一个重要手段。”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关系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军事法庭和行政拘留，都是继承了当年英国殖民者时期的体系。军事法庭规定由军官来审判，不允许嫌疑人见律师和家属，军事法庭审判期长达90多天，总之军事法庭可以对嫌疑人的很多权利进行限制。行政拘留不需要公开提出任何理由，也不需要审判，就可以拘留6个月，还可以无限期延长拘留期，被拘留了几十年的都有。”

对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民众来说，进入以色列的军事法庭，或者被拘留，并不罕见。以色列在这里颁发了上千项军令。据阿拉伯媒体报道：每5个巴勒斯坦人就有1人因触犯以色列的军令被捕。

根据联合国的一份报告，每年至少有700名来自约旦河西岸的18岁以下的巴勒斯坦儿童被以军逮捕、拘留、审讯、监禁。最常见的罪名是投掷石块，最高可判处20年监禁。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关系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以色列这点是被国际批评的，因为以色列是全球唯一一个，在军事法庭审判未成年儿童的。”

以色列的法律条文影响着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的方方面面。10月7日哈以冲突升级后，被抓捕的巴勒斯坦囚犯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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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根据联合国去年发布的一份报告，1967 年以来，以色列已逮捕过约100万巴勒斯坦人。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关系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100万人是什么概念呢？现在整个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加沙加起来才只有500万人，就是说基本上每个巴勒斯坦家庭里都有成员被抓过。”

根据以色列非政府组织HaMoked报告称，10月时，以色列关押了5192名巴勒斯坦囚犯。仅仅两个月时间，人数骤然上升至7417人。在这轮休战协议中，以色列共释放了240名巴勒斯坦人。但据巴勒斯坦囚犯俱乐部称，在此期间，以色列又逮捕了260多名巴勒斯坦人。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以色列为防范于未然，避免约旦河西岸继续爆发加沙地区类似的冲突，降低了抓捕的门槛，只要有反对以色列的，就要抓起来，也为今后让哈马斯释放被扣押人员增加了更多的筹码。”

即便是在以军禁止庆祝的高压之下，巴勒斯坦囚犯被释放也让约旦河西岸的民众一片欢腾。囚犯不仅普遍获得巴勒斯坦民众的尊重，囚犯及其家属还能获得资助。在西方，一项由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管理的名为“pay for slay”的政策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为杀戮埋单’，这个情况是有一个历史过程的。在1964年巴解组织正式成立的时候，就设立了这样一个正式的规定，当时叫‘烈士基金’。”

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表示，此政策适用于“任何派系的烈士，包括哈马斯和杰哈德”。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这些烈士们的一次性抚恤金在1500美元左右，以后每个月还有基本抚恤，能达到500美元左右，对巴勒斯坦一个家庭来说是很重要的，基本上能保证吃穿。这个政策一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取消。”

随着时代的更迭，这项“烈士基金”的资助范围不断扩大，烈士家属、凡是符合特定条件为巴勒斯坦“作出贡献”而被以色列关押的囚犯，都会获得补贴。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1971年巴解组织又充实了这部分内容，把抚恤对象的范围扩大了，加上了‘英模’。‘英模’是指没有死的巴解组织成员和普通的巴勒斯坦民众，是反抗以色列的‘英模’，同时是为巴勒斯坦事业做出某种牺牲的‘英模’。”

媒体报道，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每年用于“为杀戮埋单”的金额达到3亿美元。反巴勒斯坦人士指出，实际上正是美国等国家在为“为杀戮埋单”提供资金，助推恐怖主义犯罪。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关系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巴勒斯坦没钱，它的财政预算有很大一部分是国际社会捐赠的，80%的捐赠来源就是美国、欧洲、阿拉伯国家。”

以色利方面还称，美国和欧洲对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资助预算增加了6亿美元，并未因哈以冲突而减少。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关系研究所所长 牛新春：

“它没有办法减少，因为这并不是定向捐款。要不就全部不给，但是全部不给，又不符合美国、欧洲和以色列的利益，因为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对以色列的安全很重要，所以美欧和以色列还是要扶持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

自2014年以来，美国和以色列决策者一直呼吁巴方终止向巴勒斯坦囚犯支付福利。2018年，特朗普政府签署了《泰勒武力法案》（《Taylor Force Act》)，规定只要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继续资助恐怖主义，美国政府就不得向其提供资金。但此法案内容并未完全落实。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2006年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在大选中惨败，以及2007年哈马斯武力夺取加沙。这使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顿感危机。他们也认识到了危机根源是人心向背，考虑如何拾回人心，那就要履行、落实对哈马斯的烈士和‘英模’家属的抚恤，以及被关押在以色列监狱内的哈马斯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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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以色列将军约西·库珀瓦塞尔谈到获释的巴勒斯坦囚犯时称，“那些被判五年以上徒刑的人都得到了报酬。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致力于针对以色列的恐怖主义斗争。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们，他们将重返恐怖主义。”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那么多巴勒斯坦民众，甚至儿童、少年都要去加入哈马斯，不是为了钱，而是他们的信念和思想。这种思想，第一，是被哈马斯灌输了扭曲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思想。第二，他们对以色列的仇恨、对犹太人的仇恨是被哈马斯从小培养出来的。第三，是这些人从小到大多次目睹以色列是怎么样对待巴勒斯坦人的，这才是他们当自杀性袭击者，当哈马斯武装人员的根本动力。”

为管控巴勒斯坦人而设立的这一套做法：惩罚罪犯与预防犯罪，至少在后者，并未达到以色列的目的。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在监狱以及其他关押场所，以色列长期以来对巴勒斯坦民众高压、残酷的对待，其实是想让巴勒斯坦人形成一种害怕的心态，今后尽可能地避免参与恐怖暴力活动，这也达到了以色列军警，包括政府设立强力法令的初衷。但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样的压迫又推高了巴勒斯坦民众对以色列的反抗打击力度，完全是恶性循环。”

走出以色列监狱的他们，在约旦河西岸的生活也会受到诸多限制。他们或许需要艰难地重新找一份工作，或许会小心翼翼在亲人的照顾下适应生活，也或许会成为一名巴勒斯坦战士。过去的案例显示，许多被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通常会在释放后的几年、几个月、几周甚至几天内被以色列军队再次逮捕。

以色列说，眼下还有138名各国人员被哈马斯关押在加沙，而哈马斯已经排除在达成永久停火之前进一步释放人员的可能性。在以色列监狱中还有超过5000名巴勒斯坦人，这当中有不少妇孺。他们回家的路也仍然漫漫难期待，以牙还牙、冤冤相报，不断滋长和加剧着仇恨，让冲突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