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主帅水庆霞遭爱徒背刺 她最大问题可能就是过于正直了

撰文 | 于睿寅

“大球星来了！”这是一年前中国女足在北美拉练时，水庆霞对赵瑜洁送上的由衷赞叹。彼时23岁的小赵还是佛罗里达州大的NCAA选手，并没有任何职业联赛的经验，但“水妈妈”就是对这位上海小老乡青眼有加。距离女足世界杯就一年光景，赵瑜洁看起来前途无量。

谁曾想，一年前的蜜月期，在一年后竟变成了双方的剑拔弩张。北京时间8月16日晚上，赵瑜洁只有2万粉丝的个人微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虽未指名道姓，但刀刀直指水庆霞的世界杯选人用人：“目测了一下体重，这些球员都不达标，咱们国家队的第一批淘汰名单。一会删。”截图晒出的，是包括英格兰队的劳伦·詹姆斯（79公斤）、美国队的琳赛·霍兰（76公斤）等在内的7名“体重不达标”，却依旧代表各自国家征战世界杯的姑娘们。

两天过去，上头这番话是删了，但7张截图还真真地摆着。

这对于1-6惨败给英格兰，世界杯参赛史第一次小组赛就打道回府的中国女足，像是在已然烦躁的舆论之火上又浇了一勺油。从出局到现在两周多时间，从王霜的“出线了又能如何”、肖裕仪的“明月照渠沟”、唐佳丽的“全世界都怀疑你”，再到如今赵瑜洁的“球员也是人，发声有想法也都是正常诉求”……女足姑娘们愤懑的暗语或明示，简直成了“金句制造机”。

这也印证了各路媒体对于女足“内讧”的猜测。此前据天津《每日新报》不点名报道：“一位有留洋经历的国脚质疑水庆霞的用人，此人在集训期间感觉自己被水庆霞忽视，从而拒绝热身活动出场，她的情绪与教练组严重对立。”女足阵中有过留洋经历的无非那七、八个姑娘，而被质疑“阴阳怪气”的那几位正好都在其列。不过肯定不会是赵瑜洁，因为她都没能入选最终的23人大名单，并随球队一起来到澳洲。

而从肖裕仪到赵瑜洁，熟悉女足的朋友不难发现这几名球员的共同特点——她们均出自上海女足，而水庆霞在成为中国女足主帅前，一直深耕上海女足，在各梯队均有执教的经历。据称，肖裕仪、唐佳丽和赵瑜洁在11、12岁时，就开始跟随水庆霞磨练球技。换句话说，如今站出来公开质疑水庆霞的几名球员，竟然都是水庆霞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传弟子”。这无疑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耐人寻味，“爱徒背刺恩师”的戏码，也被人用来判断女足“内讧”严重程度——看，连亲徒弟都发声了，这真有点“众叛亲离”的味道了。

在这件事上最“刚”的赵瑜洁，妥妥的美式论调——“如果因为说了自己甚至说了绝大数人的想法和观点而被拒之门外，非我个人意志，但我还是会始终骄傲自己是一名中国球员”。小赵直接下场对线，也引来了女足阵容的其他失意者前来“帮腔”，譬如李影。但李影是在7月份的东亚杯上不幸韧带撕裂而无缘世界杯的，逻辑上合情合理。赵瑜洁自己落选的怨念，有据可循吗？

从纸面实力来看，赵瑜洁的确是少数能在欧洲联赛获得稳定上场时间、状态保持良好的女足队员。无缘美国女足大联盟后，她在丹麦联赛效力至今。再加上中国队此次和丹麦队分在同一小组，丹麦队主教练甚至在采访中专门提到不明白赵瑜洁落选世界杯阵容的缘由。但其实，赵瑜洁的落选并非毫无征兆。首先她在前腰或边前卫的位置上并非首选之人，今年2月份与瑞典队的友谊赛上才第一次代表国家队首发，没踢东亚杯，而是在世界杯前直接去美国与队伍汇合，不过拉练和热身中也并无出彩之处。根据国内媒体报道的统一口径，她是因为“体能和综合能力状态问题而落选”。

这和赵瑜洁此番发难的由头似乎也能对上。根据中国队内部人士透露，赵瑜洁让教练组最终舍弃是因为在队中“跑动能力倒数”，甚至“太过娇气”。20出头的小将，甚至让几名30多岁的老队员都跑在她前面。这是水庆霞所不能忍的。

再举个例子，和赵瑜洁同一批落选的沈梦露，也是留洋派的代表（苏超凯尔特人），“00后”的生力军，看似身体和竞技状态都不错。奈何沈梦露是从前锋改踢的左后卫，还是改不了攻强于守的属性。和英格兰队、丹麦队两支欧洲球队同组，水庆霞势必优先考虑的是稳固防线，而不是为已然拥挤的进攻线再添一员。所以，最终宁愿带上陈巧珠，也没让沈梦露入选。

所以，大可不必去揣度水庆霞和女足教练组是用人唯亲，扯裙带关系，还是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势力左右。要说裙带关系，水庆霞和足协副主席孙雯，都出身上海女足，也都是女足留洋的坚定支持者，为什么对赵瑜洁没有格外照顾呢？看着一脸冷峻，不苟言笑的水庆霞，从内到外都想塑造这不偏不倚的“铁面”形象——能力过关，适合球队，该用就用；除此之外，什么老乡、嫡系、亲戚、朋友，不好使。反倒是那些可能引发“裙带关系”猜想的苗子，譬如赵瑜洁，水庆霞在标准上似乎更严格一些。

这也可以视作她想区别于前任贾秀全所做出的姿态，甚至有些矫枉过正。女足败走东京奥运会后，贾秀全“任人唯亲”“封杀功臣”等操作被球迷、媒体铺天盖地全面清算，甚至让人觉得曾经有悠久历史和传统的“铿锵玫瑰”咋也开始玩宫斗了？水庆霞2021年末接任，2022年初就率队重夺亚洲杯，这个头开得相当顺遂，也让她更加爱惜羽毛。再加上成绩回暖的女足被各界施加了和女篮、女排一样“复兴”的使命，这倒让秉持“正直+严肃”路线的水指导变得有些“原则性过强”。更多时候，她选择了不解释，而是按照她的信条默默承担所有。

但其实很多事，她是可以“解释”一下的。肖裕仪的那句“奈何明月照渠沟”，细究起来，谁能想到与海地队的比赛里张睿这么早就被罚下？如果一切如常进行，水指导可能就会在下半时换上肖裕仪以求打开局面，可突如其来的红牌让她只得把第一次换人用在了防线的加固上。如果肖裕仪上了，甚至进球了，这两周来对女足用人的种种揣测，是不是会消解一些？

场上瞬息万变，水庆霞和她的教练组亦在审时度势。很多决定，都凭那一刹那间的直觉，而事后再想多言时，却发现事实的真相早已被铺天盖地的揣度、阐释、猜忌和责难淹没。水庆霞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又或许是碍于国家队主教练的特殊位置，她很多时候选择用“不回应”去回应所有。但往根上讲，她和她这些（曾经的）爱徒们之间爆发的龃龉，亦是中国文化式思维困境的体现。热腾腾的人情，与冷冰冰的标准之间，并非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只是一次面子和里子都不甚好看的世界杯经历，把这种对立无限放大了。

也许还远没到给水庆霞的国家队主教练生涯盖棺论定的时候。虽然她的理念，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里会持续遭遇质疑和责难，但她的多数选择，却是对当下这支女足队伍最大的负责。在这个对于“铿锵玫瑰”而言内忧外困的时节，她们太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交流，以及思想路线的统一。

但愿，像“有道无福”这样遗憾的字眼，不至于在未来某一天成为水指导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