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小说）

本文转自：南通日报

□澜波

阳光暖暖地落在路旁的樱花树上，花朵妩媚动人。风一起，花瓣纷纷，飘落成风的模样。晴桑坐在甜品店外，倚着落地窗，入神地看粉色樱花漫天轻舞。甜品店刚开门营业，店员在操作间里忙碌，除此之外，店铺内外仅晴桑一人。

一首突如其来的情歌打破眼前的寂寞。晴桑收回视线。这是为吴义单独设置的手机铃声，她连忙抓起手机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吴义磁性的声音，一下子又托举住晴桑的心。

“亲爱的，我想你了。”吴义的甜言蜜语单刀直入。晴桑眉角往上挑了挑，等吴义说完这句习惯性的开场白之后，认真分析他下一句，甚至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藏着的用意。

晴桑过滤掉吴义话中的修饰词，只剩下干巴巴句干时，脑子里终于理解了他的真实意图。他又想向她借钱。晴桑的眼皮没办法再抬起来，爱的感觉也隐在了眼皮之下。

还没等挂断电话，晴桑保持甜美微笑的脸垮下来，决绝的气息开始弥漫。手机那头醉人的情话虚无缥缈地向远处散去，如同被风吹散的樱花。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多了起来，时不时停在那一排樱花树下仰起脸来拍照。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兴高采烈。眼看着整个城市喧闹起来，却又似乎和晴桑没有什么关系。

晴桑努力回想着她和吴义也曾这样依偎着和樱花合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已经遥远到模模糊糊，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早就了无痕迹。

两三年过去了，电话里的吴义总是情深似海，见了面，也总是亲密无比，只是晴桑总觉得吴义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候晴桑想，一重山一重水的遥远，也没有她跟吴义那么遥远。

两个人曾经的甜蜜，现在想来是如此经不起推敲，黑漆漆的沉默从现实状况中透出残忍。晴桑一直试图忽略，一直期待吴义他会说出娶自己的那句话。可抬头看见樱花随风乱飘，她的心情已经碎了，像极了她的失望。她努力回忆刚才吴义说的话里是否还有甜蜜，她却回忆不出来，只记得他又绕着弯子跟她借钱，除了借钱，吴义的来电，再也不会为别的事情。

晴桑对吴义一见钟情，当时是去朋友的生日派对。吴义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瘦高个，特别像晴桑常看的偶像剧里帅气男主的类型。晴桑的少女心沦陷了，顾不得矜持，走上前去和他搭讪。哪怕后来就知道吴义家穷得叮当响，晴桑也不在乎。那会儿她爱吴义就像爱上全世界一样，吴义能喜欢自己就是天大的欢喜了。起初的时候，她的恋爱脑勾勒出来的吴义的形象和现在完全不同。出去约会吃饭看电影，哪次不是吴义付的钱，晴桑偶尔提及AA制或者她来付钱，吴义都会恼火，说晴桑太看不起他。吴义第一次开口问她借钱，她毫无防备心。金额少，又速借速还，晴桑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习惯真是可怕，潜移默化地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吴义借钱越来越频繁，数目也越来越大。更准确地说，是借与还交错进行。借的金额多，还的金额少；借的次数多，还的次数少。借的理由，倒是清一色地相同，都是为了晴桑和吴义以后更美好的生活而进行投资。吴义除了长得帅，嘴巴也涂了蜜似的，让晴桑一边心甘情愿掏钱给他，一边觉得明后天就能等到吴义的求婚了。

晴桑借着借着钱，次数多了有一种错觉，只要吴义和自己结婚，吴义欠的钱就等同于她自己的钱，自己的钱又谈什么还不还呢。实际上也是晴桑的自欺欺人，仿佛只要回到结婚的最初目的上，那根本不存在负面影响。这世上谁能做到欺骗住自己的心。晴桑又不傻，不再相信吴义的谎言。她犹豫挣扎，上千个日日夜夜的相思、相恋、相爱，哪能一松手就真正结束。残酷的事实，锤打她多次之后，她想放手了。一个不那么爱自己的人，有什么可强求。及时止损，是晴桑总结出来的好方法。

晴桑终于站起身，推开甜品店的门，站在柜台前毫不犹豫地指着樱花味慕斯蛋糕，说就要这个。等店员送到她的桌子上后，她低下头舀了一勺樱花味的慕斯蛋糕，从未有过的苦涩涌上心头，眼泪无预兆地滑落，曾以为一生的爱情原来很缥缈，一直是遇到风吹就会散的。她根本不喜欢吃樱花味的慕斯蛋糕，但吴义向来偏爱樱花味的食物，晴桑便习惯了顺应他的喜好，放弃了很多自己原来爱着的味道。她第一次遇见吴义就在樱花树下。从那以后，她便固执爱上和樱花有关的一切。

吴义他能拿什么来爱？而自己又能拿什么来等？时间本来不是问题，但时间久了，晴桑就算用爱的解释也已经骗不了自己。

过去的甜蜜堆积在心里，腻得根本化不开，可怎么越来越像毒药，撕扯着晴桑的心。这种疼，总让晴桑想起电视剧里不想活的人喝砒霜的场景，痛苦、挣扎、吐血，大概就是同样的感觉。

结不结婚并不是痛苦的根源，这现实让人不太好受。晴桑过滤了近两年来的恋爱情节：她想逛街的时候，吴义他多半没空；想一起吃个烛光晚餐，吴义他依然没空；吴义只有想到她那儿挪点钱的时候才会特别主动，亲爱的亲爱的叫个不停。这所谓的爱情，早就不公平地倾斜了。晴桑是一家外企的白领，月薪差不多抵吴义整年的收入。晴桑知道自己相貌普通，吴义是不一样的，他的帅很容易让人心动，晴桑总喜欢将他与玉树临风这个词关联在一起。现在晴桑却常常会想，自己在吴义的心里会是什么，不可能像樱花树，更可能是被吴义当作了摇钱树。她反问自己，吴义知道自己公司的名字吗？知道自己住哪里吗？知道自己父母的喜好吗？答案都是否定的，吴义从来不向她打听这些，她反问吴义他的这些情况，他常常扯开话题。吴义在借她钱时说的为两人的结婚而奋斗，是多么苍白。爱得太卑微，她在爱情里一再退让，一再被利用，仔细再看，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最近她越来越清醒，长痛不如短痛吧。

晴桑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把微信通讯录里的吴义设置进黑名单。晴桑忍不住笑了，忽然发现她和吴义居然只有这一个联系方式。数年貌似相爱的交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自己刚才吃的那块樱花味小蛋糕就是全部的仪式感。从今以后，各自天涯，互不相扰。

樱花还在风中飘落，唯美而冷艳。晴桑冷冷相望，又觉得花瓣在起风的时候落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