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里的醪糟

本文转自：皖西日报

胡晓芹摄 何振群

我们霍邱县古称蓼国,生长着一种叫辣蓼子的水草,它的花是做糟曲子的一种原料。一个糟曲子有弹珠那么大,使用时先研成粉,再均匀地撒拌在冷凉的糯米干饭里,摊平,压实,装在瓷盆里发酵,中间留个洞,方便观察汁水。几斤糯米对应几个糟曲子,是有讲究的。曲子多了,醪糟辣；曲子少了,醪糟不香甜,没味没神。此外,时间和温度也要把握好。若是在冬天,需要给醪糟适度加温。给拌好曲子的糯米盆包上棉袄棉被,周围还要围上几个暖水瓶子。

过年前,人们通常会做一盆醪糟打打牙祭。生吃,煮熟,各有风味。大年初一,有的人家会做一锅糟水汤圆,寓意团圆。有一个汤圆里还包上硬币,谁吃到这个汤圆就有好运气,要发财。正月里,做盆醪糟蛋汤招待客人也很有面子。女人们见面聊的话题必然有今年做醪糟的心得体会。有醪糟,年味才足。

做醪糟,母亲是能手。她先蒸一锅糯米饭,盛在干净无油星的竹蔑萝里凉着备用。锅巴是我们的最爱,母亲用锅铲横割几下,竖割几下,就变成了好看的菱形。她舍不得全部分给我们吃,会留几块,等炸菜油时,炸成油锅巴,那是更吸引我们的美味。

母亲做醪糟时,不喜欢我在旁边乱说乱动。看她那专注神圣的样子,我疑心她不是在做醪糟,而是在占卜一年的运气。我屏气凝神地看着她谨慎地完成每一个步骤。那个包裹着棉被的瓷盆从此让我神牵梦萦,一天去看无数趟。一旦捕捉到一点米酒的香味,我立刻向母亲汇报。

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米酒的醇香从丝丝缕缕到日渐浓郁,馋得我直咽口水,天天追问妈妈能不能吃酒糟了。大约两三天后,母亲洗净双手,小心地掀开被子,伸手进去从盆里抠几粒米,放嘴里细细品味,而后,眉头一展:“熟啦!”开盆的那个瞬间,最为激动人心。手艺的好坏,全在第一眼上,成功的酒糟米粒松软变形,汁水多得能浮起整个米团。挖一勺子尝尝,吃在嘴里,甜在心上。

这种醪糟是流传很久的一种食品,有温经驱寒、活血补肾的效果,在月经期间吃酒酿鸡蛋有助于缓解痛经症状,还可以用来防治妇科疾病。我们这里有这样的风俗,女儿生过孩子,娘家人去看望,一定要带一盆酒糟去。用酒酿煮鸡蛋,味道好,营养高,是做月子女性的滋补品,可以更好地促进乳汁的分泌,使宝妈更好地哺乳宝宝。

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做酒糟的曲子变成了袋装的粉沫,配料里寻不见蓼花的影子。人们吃酒糟不再局限于过年或做月子,集市、超市随时可以买到。在乡下,还有人骑着三轮车上门兜售醪糟,“打——糟,打——糟”的喇叭声时时撞击你的耳膜。没有蓼花曲子做的醪糟,我总觉得味道平淡了些。是不是好吃的太多,干扰了我的味蕾,还是历经生活的艰辛,味觉变得木讷迟钝?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关于醪糟的回忆却日渐清晰,年味里总有一股米酒的香甜,慰籍着我们不断跨向新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