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送我三句话

本文转自：济南日报

□庞新华

近日与几位朋友相聚，酒过三巡，大家谈起自己的父母，说父母都年事已高，有的甚至过世多年，年龄越大，越怀念跟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到了这个年龄，父母基本七八十岁了。在那个“家长制”盛行的年代，父母特别是父亲，对整个家庭、对儿女的影响，是深远且深刻的。

当时，我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并跟朋友说起父亲曾对我说过的三句叮嘱之语。

我记得那是2005年的春节前夕，我研究生毕业后参加工作整半年。那天中午，我们一家人小聚，父亲三盅酒喝完，对我说：“人啊，都不容易啊！你也不容易，现在工作总算有了着落。”说完，他还长长吁了一口气。

父亲这话，既是对我说的，也像自言自语。我大学毕业后，先是在老家的县实验中学当老师，一年后又调到县二中，接下来的三年又连续考研。与我同时毕业的大学生在两三年内都陆陆续续结了婚、生了子，开始了稳定的家庭生活，而我还像秋天的树叶一样到处飘荡，一直到2002年才到济南读研究生，三年后才通过考公进入到体制内。因此，2005年的那个春节前夕，酒桌上的父亲才会有那样的感慨。

我记得父亲当时很郑重地对我说：“你现在在政府部门上班，我有几句话想送给你。”父亲端起酒杯，停在那里，“我上了一辈子班，吃了一辈子公家饭，送你几句话嘛，总归对你有点用处。”

这是父亲一贯的风格，想不好或不成熟的话，从不对我们说，几乎每一次要说他自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他事先都会有所准备。因此，只要父亲的脸上或语气有变化，我们都很拿着当回事。我看得出当时父亲是认真地在心里打过腹稿的。

父亲说：“你进入政府部门，我送你三句话：性格要温，工作要硬，关系要清。”

父亲的语速很慢，我也听得认真，字字入耳。父亲说完，又担心我不能深解其意，就接着说：“性格上，我对你还是放心的。你脾气从小就好，有耐心。什么水喝着最舒服？肯定是温水。你在政府部门一定要温和，还得低调。有个成语叫‘温文尔雅’，我的理解是有温才能雅。君子温润如玉，不也是让咱温和嘛！”

“至于工作，一定要硬，一定要有真本事、硬本领和拿得出手的硬成绩。你的特长是爱写东西，从小作文就好。在党政部门，成为一个单位的笔杆子，很不容易，那真得有两把刷子。咱家没啥背景，工作立身，业务立身，啥时候也错不了，什么领导也喜欢能扛活儿的。”

“关系要清，啥意思呢？就是在政府上班，要处理好跟领导的关系、跟同事的关系，尊敬领导，善待同事，但咱不巴结任何人，清清白白最长久。”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父亲说的这几句话，虽然只是做人做事的某几个方面，不够系统，不够完整，甚至只是一家之言，但这20年走过来，父亲的这几句话，真的很适合我，适合我这个有一点软弱、有一点害羞、有一点愚钝的人。

父亲的性格很急，属于急脾气加暴脾气。他说的“性格要温”，其实寄寓着他人生的经验和教训，他希望他的儿子如谦谦君子，也许更深层的想法是不希望我因此而碰壁或受伤害。

父亲是农民的孩子，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能吃上公家饭，自然对工作是立身之本这一点有更深的体会，靠自己本事端饭碗，才让他有底气传授给我这样一条人生经验：“工作要硬。”

他说的“关系要清”，虽然没有说到廉洁从政这些概念，但清白本身就是一种福报福分。父亲虽然对我是有期望的，但他从未表达过要让我做大官、混出名堂来的意愿。

时至今日，年近50的我才慢慢深刻理解了他对我说过的这三句话，有时真的很想隔空请求他的一份谅解，请他原谅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晚熟甚至愚钝。也愿我和另一个世界的父亲都能有单纯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