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的篡位之路：从贤德之名到权力巅峰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作诗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说的是周公还未身死，盖棺论定之前，一直被认为将要夺取侄子的皇位，活在流言的恐惧里。

而王莽还未篡汉之前，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为汉室无私付出的“圣人”，那么，王莽究竟是如何取得全天下人的信任？他得以篡位成功与当时的社会观念又有何关系？

一、王莽其人

（一）鹤立鸡群

公元前四十五年，王莽出生在西汉著名的外戚——王氏家族中。他的祖父是阳平侯王禁，伯父是大司马王凤，姑姑是当朝皇后王政君，家世可以说是十分显赫。可惜他的父亲和兄长早死，年幼的王莽只能跟随叔父们一起生活。

与王氏家族中那些依靠祖荫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不同，王莽很早就开始展露才华。他勤奋好学，纵览诸子百家之书，谈吐得体，进退知仪，拥有很好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他为人孝顺，不仅侍奉母亲十分周到，对待族中长辈也恭顺不已，很讨长辈们喜欢。

（二）声名远播

王家声名赫赫，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家中有出了王莽这样一个博学知礼的可造之材，被认为是王家未来的希望，自然要大力提携。于是，在伯父大司马王凤的安排下，二十四岁的王莽开始在朝野中展露头角。他先是被任命为黄门郎，三十岁时更是被封为新都侯，任光禄大夫，风头一时无两。

尽管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王莽却没表现出一丁点的桀骜与自负，反而无比的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同时，他的生活也十分简朴，经常将自己的俸禄分给平民百姓，甚至会卖掉自己的马车接济穷人。

不要以为卖掉马车不算什么大事，在古代，马车代表士大夫的脸面。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颜回死后，家中无力置办棺椁，于是颜回的父亲恳求孔子卖掉马车让颜回体面的入土为安，被孔子拒绝了。

连圣人孔子都不愿为心爱的弟子卖掉马车，王莽却会为素不相识的穷人无私奉献，很快，王莽的贤德的名声不胫而走，众人纷纷夸赞他为“圣人”。

在家中深受长辈器重，在外素有贤德之名，就这样，王莽一路加官进爵，从政之路走得无比顺畅。甚至在大司马王根病重时，王莽还成了大司马这个职位当之无愧的人选。

毕竟这个能够左右朝政走向的职位，在王家兄弟中已经流传了三次，再被交到王莽手里，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这时的王莽品性高洁，谦虚守礼，令百姓和官员们交口称赞，他当大司马，再合适不过。而这一年，王莽仅仅三十八岁。

大权在握并没有让王莽迷失本性，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甚至比以前更俭朴，更谦卑，更受朝臣和百姓爱戴。

（三）东山再起

可惜，大司马这个得来很容易的位置失去得更轻易。随着汉成帝的去世，王莽的大司马生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势的王莽卸去大司马一职，隐居于自己的封地，不再过问朝政。

若是换了其他大臣，一离开权力中心，差不多就预示着此生与政治无缘了。可王莽的名声实在太好，百姓纷纷为他的下野鸣不平，为失去了一位简洁奉公的好官而难过，官员们也踊跃地上书请求召回王莽。

迫于朝堂内外的压力，汉哀帝只能召王莽回京侍奉姑母王太后，但并未让其官复原职。

直到哀帝死后，深谙宫斗的王太后第一时间赶到未央宫中拿走玉玺，取得了主动权。随后她召集大臣议事，要求朝中大臣推举大司马人选，总理朝政。王太后的威势在前，王莽的贤明在后，是以大臣们一股脑地推选王莽。

至此，赋闲在家六年之后，王莽才终于又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四）篡位过程

成功当上大司马后，王莽拥立年仅九岁的汉平帝即位，又以皇帝年幼为由，代理一切政务。此时，站在权力巅峰的王莽开始暴露出他的政治野心，他开始打压异己，培植党羽。凡是反对他的都遭到降职、罢官、流放，而顺从他的都能扶摇直上。

即使如此党同伐异，王莽也不忘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每次想要弄权时都示意手下党羽上奏，他再假模假样地答应。

当然，王莽与其他弄权的奸臣不同，无论是对待贵戚、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滴水不漏。他大肆封赏王公大臣、各级官员，又对百姓实行优惠政策，供养孤寡、救济灾民，博得朝野与民间一片赞扬。如此一来，王莽在王太后面前还是那个谦卑恭敬的侄子，在百姓们眼里还是那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很快，王莽的权势和威信都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被王太后封为安汉公，与他的三位心腹——太师孔光、太保王舜、少傅甄丰并称四辅，朝中一切大事，都由四辅裁决，若想再进一步，就只能是天子之位了。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洞见了王莽的野心，故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撕开圣人的假面。在当了五年皇帝后，平帝也步先帝后尘，早早地病逝了。此时，有两个选择摆在王莽面前——是找寻一位德才兼备的汉室宗亲加以辅佐，还是继续拥立一个年幼的傀儡皇帝，自己总览大权？

最终，还是野心战胜了忠诚，两岁的孺子婴被王莽推上了皇帝之位。两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只能被王莽抱在手上号令天下。但随着孺子婴日渐长大，王莽开始觉得这个小皇帝抱在手中十分累赘。于是三年之后，他假模假样地接受了孺子婴的禅位，建立了新朝，自称新始祖。至此，王莽的篡位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二、西汉奇特的忠君观念

从安汉公到新始祖，王莽仅用八年时间就覆灭了一个王朝。这次篡位来得太轻易，太快速，不禁让人怀疑，后世那些动不动就“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大臣，怎么在西汉就找不到踪迹呢？这就不得不提西汉由来已久的“革新”思想。

（一）汤武革命之辩

早在汉景帝时期，儒生辕固生与道生黄生便在朝堂上有一次著名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在于商汤和周武灭亡夏商的行为究竟是犯上作乱还是顺应天命？

黄生认为，商汤王、周武王本就是夏桀与商纣的臣子，作为臣子夺取君主的天下，是大逆不道。辕固生则认为汤武革命是顺应天命，并且针锋相对地提出：汉高祖刘邦本为泗水亭长，起义夺取秦朝的天下，难道也是大逆不道？

这个问题令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如果说刘邦起义合法合理，岂不是给了乱臣贼子作乱的借口？若说起义不合法，那么刘邦也是篡位之臣，汉朝又何来统治合法性？

辩论涉及敏感的政治问题，汉景帝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表示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味美，学者不谈汤武革命之事，也不算无知，从今以后，这个问题就不许再讨论了。

虽然汉景帝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官方“禁言”，但汉朝毕竟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朝代，儒生辕固生的观点获得了广泛支持，并对后来的社会思潮产生重大影响。

（二）天命所归

汉武帝时期，大儒董仲舒提出：“且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天予之；其恶足以贼害民者，天夺之。”

他认为，上天是为民立君，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君主是否称职的唯一标准。如果君主不能带给百姓好的生活，上天会夺去他的皇位。

而董仲舒的弟子眭弘说话更是直接，他直言汉帝应该禅位给贤德之人，以顺应天命。若在明清两代说这种话，眭弘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株连九族。可这是在西汉，他不仅没被治罪，还获得了儒生们的广泛认同。

到了宣帝时期，儒臣盖宽饶对宣帝处理政事的能力不满，认为他宠信宦官，严刑峻法，不配当皇帝，上书直言“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如果汉宣帝做不好皇帝就趁早退位。

汉成帝时期，大儒刘向也上言称：“天命所授者博，非独一姓也”。天命所传并非囿于一家一姓，为君者若不能进行变革，让百姓安居乐业，天命迟早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三）更受命

大儒们代代流传的“革命论”本意是为了督促皇帝勤于改革，防止政治腐败。但王莽却凭借他敏锐的政治嗅觉，为自己的篡位找到了合法性。

他首先利用由来已久的五德终始说和历史循环论来说明汉朝国祚已尽，会有新的朝代崛起取代汉朝，将百姓从衰败的国运中拯救出来。同时，他借助符命、祥瑞和当时流传甚广的谶纬学说为自己造势，努力宣扬自己是天命所归。

在王莽的努力运作下，大臣和平民都开始相信他是不世出的圣人，承载了天命，默许了他的篡汉行为。

结语

可以说，王莽之所以能够篡位成功，全都得益于儒家的“革命”论和“更受命”思想。西汉后期国力衰弱，即位的多为幼帝，不待长大便早夭，权力始终被宦官和外戚掌握。所有人都认为只是国祚将尽，天命转移的征兆。而大臣们的忠君思想并不是忠于某个具体的皇帝，而是忠于皇帝身上所背负的天命。

一旦天命转移，他们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换个对象效忠。王莽正是抓住了这个历史机遇，实现了皇权的转移。但是通过迷信活动得来的皇位终不长久，当天命所归的肥皂泡被戳破，他也只能得到人死国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