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万豆花

本文转自：自贡日报

□涂克敏

夏朗，很帅。我不年轻了，能说很帅，那差不多能帅到90分以上。

第一次见到夏朗，是在一个小众演唱会上。不大的空间里，灯光魅惑，台上氛围妖气弥散。我坐的位置不好，在过道旁，摩登男男女女进出都需起立让座。整晚，我笼罩在飘来飘去的香水气味里，晕乎乎起起落落。

演出结束，灯光还没完全打开，前排一男子，站起身来，轮廓笔挺，戴着帽子，高出离场的人流半个头。这个男子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头肩颈有股气往上拔，面容清冷还透着一丝丝温暖。我盯着他看，他礼貌地隔空对我点了点头。

他就是夏朗。夏朗是原加拿大太阳马戏团首位中国舞蹈编导，是原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首席舞者兼导演。

夏朗是舞者兼导演，我这样认为。周末，夏朗要来自贡。到自贡，吃美食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从得知夏朗要来自贡开始，心里就盘算，能和他艺术气质兼容的，恐怕只有氤氲缭绕、清隽淡雅的贡井区艾叶古镇了。于是，艾叶古镇的万豆花也应该是此行必吃的。

我经常带客人去艾叶古镇的万豆花庄，有本地客人，也有外地客人。我常常介绍：这是自贡家常菜的天花板。也许我这话说多了，万豆花庄也越来越红了，排队等餐是经常的。

带客人去万豆花庄点菜，我一般不看菜谱：回锅肉、火爆腰花、香菜牛肉丝、豌豆鳝鱼、火爆兔肚……一口气报完菜名。每上一道菜，我就会得意地看一眼客人：咋样？那骄傲，仿佛这道菜是我炒的。

吃了这么多年，万豆花庄的味道好像从没失手。

周末，夏朗来了。穿一身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浅黄色，都说能叠穿衣服的人有艺术品位，何况夏朗还叠了三层黄色。

上午11点过我们一行人早早到达艾叶古镇，离万豆花庄不到500米，车走不动了，川A、B、C、D……各种字母车牌的车把窄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艾叶古镇一家挨一家的餐馆，把古镇撩得活色生香，烟火十足。春天的太阳没准数，火辣辣的。

我等不及了，说，大家跟我下车，司机开车慢慢来，再晚怕抢不到座位了。

艾叶古镇就两条街，万豆花庄在丁字路口。门脸小，只有两扇门板。万豆花庄正厅是老房子改的，每间屋能挤几桌是几桌，点豆花的大锅就在过道中间，厨房是老式灶，占了一间屋，凉菜间摆在最外面。

我驾轻就熟，带着夏朗一行人曲曲折折地经过凉菜间，绕过煮豆花的大锅，在食客攒动的嘈杂声中，边走边对夏朗说：后面有院子，后面有露天座位。当然，夏朗也收获了绝大多数食客扫描的目光。

来到露天一看，糟了，今天是周末，室外方桌、圆桌见缝插针挤了大大小小20多张，就差摆到邻居家里了，公共厕所旁都摆了桌子。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自贡菜油多的原因，太阳下吃饭的人脸上都油光水滑。

没人排号喊号，没人维持秩序，都是食客在嚷嚷求座位，求上菜，求收台。我只有去瞄哪桌快吃完了，就去占座位。正好，旁边一个圆桌，三女四男打包了五个塑料盒子，准备走。我立即坐下去，但和我同时坐下去的还有一位钢丝球头发的大妈，一位戴眼镜的退休男。

我只有讪讪地起来，逃离即将爆发的“战争”。这如何是好，我看好多桌子后面都站着等候的人，像极了厕所满员，每个蹲位门口都站着等位的人，什么时候里面的人出来，就看运气了。

我只有分派任务：夏老师，你站在这桌旁边，李老师，吴老师，这桌和那桌！我等这桌。

老师们都找到了自己等候的目标，夏朗也很配合，火辣辣的太阳下，玉树临风地站在一张大圆桌旁，气定神闲，目视远方。那桌划拳的男子，脸上油多汗多，乌糟糟的T恤卷在腰上，露出一圈白肉，突然回头看见身后衣袂飘飘的夏朗，慌忙把T恤拉了下来。

偌大的露天院坝，每一位就餐食客的眼光有意甚至假装无意地在夏朗身上停留过。

也许是夏朗气质逼人，他等候那一桌客人最先结束战斗，我们迅速集结队伍，坐在了桌旁。

自己动手把上一批食客的残羹剩水收到了旁边的大盆里。求来了服务大妈抹干净桌子，求来了碗筷，也终于求来了老板娘板着脸给我们点菜。

夏朗抢先点菜：豆花。我赶紧说：不点豆花，她家家常菜是顶流，自贡豆花好吃的店很多，把点菜指标让出来。

说实话，万豆花庄的家常菜很过瘾，我还没在万豆花庄吃过豆花。

老规矩，我一口气报菜名：火爆腰花、豌豆鳝鱼、香菜牛肉丝、火爆兔肚、回锅肉、炒红油菜、苦茭煎蛋汤……还有红油耳叶子！

老板娘面无表情写着菜名，撕下一张纸条给我：自己去凉菜间拿耳叶子。

我端着一盘薄透红亮的红油耳叶子，挤过人群，回到我们的桌旁，抱歉地说：先吃凉菜，她家生意好，上菜慢。

老师们也累了，也不客气，围着一盘红油耳叶子开始动手动嘴，大家不说话，筷子不停，很快一盘红油耳叶子只剩下几丝泡在红油里的大葱。一位老师举着筷子，抬头叹道：呃，红油真香！

盘中无物，桌上没菜，我有点歉意，几位老师也觉得吃得太快，有点歉意。大家无话可说，便频频望向厨房。

我不断起身去求老板娘：给点面子，尽快上菜。其实，等菜是她家的常事，我频繁催菜，只是让老师们不那么焦灼。

终于苦茭煎蛋汤抢先上来了，苦茭煎蛋煮的汤，奶白奶白的，咸淡刚刚好，一桌人左一碗右一碗，瞬间汤盆又空了。

还好，随后火爆腰花来了，香菜牛肉丝来了，火爆兔肚来了，豌豆鳝鱼来了……自贡菜的小米辣、仔姜、香菜像色彩斑斓的魔术，变着戏法端上来，也像一场大戏，满桌人期待一幕一幕的精彩不断上演。

艾叶万豆花的菜是典型的自贡菜，味厚味重，鲜辣刺激，上来一盘，老师们集中火力不遗余力消灭一盘。左手也停不下来，擦汗，擦鼻涕。

锅盔回锅肉最后端上桌，锅盔切成方块儿，块块金黄，黄金酐色，浸满了油，夏朗连吃三块。

当然，和我每次带客人去艾叶万豆花庄的结局一样：桌上，盘里的主料所剩无几，剩下的佐料浸泡在油里色彩斑斓，每个人面前擦汗擦嘴擦鼻涕的纸巾一堆。

桌上一片狼藉，老师们也油光焕发，开始交换心得：你们发现没有，自贡韭黄是脆的，不塞牙；鳝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鳝鱼，自贡鳝鱼Q弹，是土鳝鱼；仔姜丝和牛肉丝一起吃，可以下三碗饭；自贡的香菜好像不要钱，盖满盘子……自贡菜过瘾，让人欲罢不能。

快到下午两点，老师们要坐高铁回去，时间有点来不及了，纷纷起身离席。

夏朗返身拿起筷子，将盘中剩下的一块回锅肉塞入口中，调侃自语：我在减肥，我在减肥，不能吃碳水。

送走夏朗时，我邀请老师们下次到自贡吃豆花饭。

嗯，大自贡的菜拿得出手。贡井艾叶古镇的万豆花配得上夏朗。